天宫开物(158)
副将道:“是。”
“新鲜了。”枣红将军轻笑,当下抬手示意。
城下乌合之众安静下来,并非因为成校在城上呵斥,只因他们发现对面的敌军动了。
确切点说,不是所有的敌军动了,是其中一个人动了。
只见那个主将旁边的人,应该是副将吧,缓缓取下背上长弓,缓缓抽出一支囊里的长箭,缓缓搭弓上箭,缓缓瞄准了城门!
城门下噤若寒蝉,所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枚闪着银光、沥浸疼痛和死亡预告的箭尖,心都悬起来。
本能告诉他们,危险、危险、危险!
不过眼皮开合,风声灌耳,噗一声,痛苦的惨叫响彻天际。
所有人惊恐回头,发现自家红甲烈烈的主将大人被一箭穿肩,狠狠钉在戍楼上。
城楼下叫声此起彼伏,掩盖了英迈挣扎的痛呼,众人再次掉头看向敌军的眼神转为惊恐。
一箭!
就凭一箭,敌人就彻底瓦解了大容唯一一支“正规部队”的战斗意志。
四百“勇士”潮水般涌向城门,哭着喊着要求开门。个别还想和敌人硬抗的,在急惊风的乱流中也被冲得七零八落,无所适从。
敌军再无动作,全队整肃,静静看着城门口的骚乱。
城墙上,成校抱着头缩在墙下,抖个不停,任凭面前的英迈如何挣扎惨叫,都不敢让自己暴露在敌军视野下上前为他拔箭。
英迈双脚不沾地,全身挂在一支铁箭上,拔不出,掉不下,杀猪般嚎叫半晌,晕厥过去。
成校以为英迈死了,和零星几个戍守城楼的仪仗猫着腰冲下楼,全数逃命去。
杨妙青对城里硬撑着城门的仪仗大喊:“给我撑住!绝不能开门!开门…开了门就完了!”
又对城外嘶吼:“你们去打敌人啊!不是大容子民吗?保家卫国!保家卫国!撞什么门?不许撞门!不许贪生怕死!不许撤退!给我杀!”
城外勇士们哭喊央求:“敌人手里有武器!他们会杀人的!我们杀不到他们,他们……他们可以那么远地方杀我们!”
“开门!开门!不能见死不救啊!放我们进去!”
“我儿子婆娘都在城里,你们不能让我死在外面!开门!”
有几个头脑清醒的大喊:“侧门,去侧门!”
这便提醒了剩下的人,大伙儿南一拨、北一拨,往夔门和奎门全力奔去。
城里的杨妙青一听,知道要坏事,一拍大腿,“快!去边门拦住他们!”
可城里留守的人原本就少,一分散更加拦不住。
就在一片混乱中,有人轻飘飘落到城梯上,金闪的腰牌当头一举,内力加持下,声如洪钟,镇住全场。
"吾乃将军座下尚可薪!奉主将命,尔等勿乱,悉数听吾调派!”
城外。
戏看够了,枣红将军对副将道:“倪煌,中土之地居然还有此等国家,真是开眼界。”
副将倪煌:“毫无抵御能力的政权不能称为国家,国已不国,何以为家?”
枣红将军:“你看这些人,胆怯、懦弱、没血性,不懂怎么反抗,只因他们出生在这片土地。若生在别处,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练都练出来了,面对敌人绝不会如此孬种。”
倪煌:“是啊,孬种的也活不下来。”
枣红将军:“他们今日有多懦弱,平时的生活就多安逸。换做你,羡慕吗?”
倪煌拍拍腰间长剑:“这般醉生梦死的活,有什么意思?”
枣红将军笑道:“这个问题抛给他,就是另番答案了。”
倪煌明显知道将军说的“他”是谁,也笑着摇头,似乎赞同身边人的说法。
枣红将军抬头看天色:“戏看得差不多了,入城吧。”
倪煌令旗一挥,军中三记响彻鼓声,骑阵开蹄,昂首阔步向城门进发。
刚行百米,忽听城楼上穿金裂帛一声琴音,有一男子抱琴而至,落于戍楼顶。甩袍,拂袖,洪声而笑:“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允鄙弹上一曲迎之!”
男人在戍楼顶安身而坐,凝神拨弦,一首龙吟上宾曲响彻四方。
枣红将军一勒马,队伍整齐划一停下脚步。
曲声中,清音缥缈城的中南门、奎门、燮门同时缓缓洞开,适才还在城外哭爹喊娘的四百多人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不敢耽搁,赶紧逃进门内。
谁知等人全部入城,城门也无关闭之意,仍然全副敞开,合着龙吟上宾曲的豪迈,端的一幅邀客入城、请君入瓮的气派。
倪煌犹疑:“将军,他们要做什么?”
枣红将军淡定:“先看看。”
只见那男子一曲弹毕,朗声道:“主待客至,为何不入?”
话随风入耳,敌军肃然无声,不知没听到,还是不想搭腔。
那男子大笑三声:“是我大容待客不周?便再来一曲罢,诚请来宾入城!”
指尖捻着高山流水,再起琴音,居然是大容朝堂上人尽皆知的祭神曲。
只不过弹琴之人并非修行者,没有法术加持,只是一曲纵横捭阖的普通曲子而已。
铠甲下,倪煌眉皱起,“他们忽然这般畅明了邀我们入城,会否有诈?”
透过三道大门往里瞧,街上阒无人影,逃入城中的队伍也不知所踪。
晃晃一座大城,除了城墙上飒飒琴音,再无传出一丝杂声。
仿佛适才几百人在城外上演的喧嚣闹剧全是错觉,不过瞬间,眼前城镇成了一座孤城,唯余一潇洒公子,抚琴而笑。
笑得越慷慨,琴声越激朗,场面就越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