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开物(159)
枣红将军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咱们不赶时间,再看看。”
戍楼上,祭神曲首尾相接连弹三遍,都没引得城外敌军稍动一下。
于是一曲连着一曲,弹琴人始终笑语晏晏,似乎不将客人引入城中誓不罢休。而城外军马兀自岿然不动,任由主人家“殷勤好客”,始终克己复礼,不受引诱。
两相对峙下,时间点滴流逝,尚可薪掌心里的汗也越出越多。
别看他表面云淡风轻,内里实在煎熬。
脑中不由回响沈副将的话:
“尚大人愿留下共进退,兰珍感激不尽。这一重任,委实找不到比您更合适的人选。”
“这块副将腰牌乃圣上亲赐,您拿着。还请尚大人快马加鞭跟上英迈队伍,跟着他们进缥缈城。”
“切记,无论英迈如何指挥迎敌,都不要插手。事实上我们即使想帮也无能为力,相反,趁这时间,请你去城里偷琴。”
尚可薪惊道:“偷情?”
“对,就那种仙气飘飘的古琴!尚大人不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吗?就您平时弹的那种琴!”
尚可薪:“……”
“然后如此行事……”
按照吩咐,城门洞开,奏琴迎客,尚可薪也从最初“这到底行不行啊?”的满心疑虑,到“天哪,他们真不敢进来!”的不可置信,到现在“他们怎么还不进来?”的焦急无奈。
几乎连他自个儿都信了,莫非他琴弹得真那么好听?
一个多时辰了,敌军别说入城,动都没动一下。
此乃何方仙术?
沈副将真神人也!
第 76 章
临冬时节天暗得早,乌金即将西坠。
尚可薪收手,抱琴起身,对城下道:“炊烟袅袅,举酒嘱客斜阳里,诚意相邀都不入,主人家要关城门了!”
为首的枣红将军对戍楼上拱了拱手,朗声笑道:“公子琴音摄人心魂,当真妙极!主人见礼,岂敢推脱?”
城下鼓声雷动,一长三短。队列精分三组,执刀在前,铁弓垫后,黑甲铁骑终于动起来。
过城门时,自有人留下镇守,其余铁骑继续往城内突进。
这座城很大,遭遇却和之前迥异。
这里街道整洁,了无人影,没有那些城镇的鸡飞狗跳,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城守府。
那城墙上弹琴的公子已在府门口抱手相迎,不卑不亢请他们进去落脚。
他们原本就是来占领城守府的,可自己占领和被别人请进去,感受完全不同。
倪煌挥手,士兵鱼贯而入,确认府中并无异状,才将府邸围个水泄不通。
枣红将军下马道:“主人盛意相邀,某自当承情!”说着取下头盔,跟着进了府邸。
就见那灰袍公子打量他一番,权做迎宾状,将人引入大堂落座,唤人看茶。自述乃此间城守,问客所从来?
倪煌颇为不适,心想,你不知我们来干嘛?虚情假意!待看士兵分列两侧,弯刀当胸,仿佛只要堂上一言不合就要手起刀落,这才定心,只待将军示意。
枣红将军魁梧,坐下自有丈量天地的气魄,长眼一瞥茶水,并不就喝,一副远客毕至、主勤客贤的模样问:“敢问城守大人如何称呼?”
灰袍公子道:“在下尚可薪,不知将军高姓?从何来,往何处去?”
“某姓钟,贱名不足挂齿!谈及来处,只怕尚城主未必听过。去处倒可明说,盖因钟某仰慕大容日久,想去国都涨一番见识。今日路过贵城,叨扰了!”
尚可薪淡淡道:“钟将军即为仰慕大容,领了亲随、投了拜帖也便罢了,怎如此持矛执戟,铁马瑞甲,闯我数城。瞧着,便有些不知礼数。”
钟雄原本说的场面话,没想到对方顺着他的说法,一本正经责他不知礼数,当真有些滑稽。
倪煌站在钟雄身后瞪了尚可薪一眼,心想这国度中人天真可笑,不通世事,不知自家将军怎有耐心与之周旋,不如像之前那般,将城中主事全数绑了,关在一处了事。
谁料钟雄笑道:“说的是,钟某武人做派,倒让城主见笑。不过城主也是大度,不仅城楼琴声相迎,还盛意拳拳招待周到,倒叫钟某过意不去。”
“来人,传膳。”尚可薪对钟雄道:“请各位入城,尚某想尽地主之谊,备下的饭菜热了又冷,冷了又热,不知各位为何不进。现下已到膳时,必让尚某款待一二,将军请!”说着做个请移驾的手势。
这次连钟雄都有些哭笑不得,这人认真的?还是说原本就是个傻子?若他有意为之,又图什么呢?
无论怎样,饭是万万吃不得的。
钟雄坐着不动,给倪煌一个眼神。后者会意,着士兵去膳房,将原本的厨子全数赶出,用自己人,自己的粮重新开灶。
尚可薪只好唤人将大桌摆到大堂,又将饭菜摆半桌,板起脸道:“将军不愿吃我们酒食,那不勉强。尚某弹那么久的琴,肚子饿得很,就不客气了。”
说着大喇喇坐到桌边,自酌一杯,对钟雄做请,自饮而尽。
府外进来士兵,对倪煌耳语,倪煌俯身对钟雄道:“都查过了,城里无异样!城民都在家中,我们的人进去也不反抗,似乎没什么问题。”
钟雄点了点头。
此时士兵端了自热的膳食进来,放了另半边桌,钟雄坐下道:“钟某叨扰了。”
尚可薪瞅了眼钟雄面前的白水馒头,和自己面前精致大菜形成鲜明对比,没好气道:“我大容菜色不入将军青眼,各半而食吧,好歹凑一桌,还能同将军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