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开物(2)
天色将暮,透过宫墙漏窗,栖真盯着夕阳落处,仿佛那是她生命中即将湮灭的光。
这时对面宫道上,金乌西沉的光亮处,迎面走来一队人。
几个宫人在前执杖,身后队列整齐,跟着数十个身穿大红吉服的小孩。
透过漏窗,瞥见那群走近的孩子,栖真瞳孔顿缩,死寂的心脏再次砰砰跳起。
是她眼花吗?
不可能!
就算认错全世界的人,她都不可能认不出自己儿子。
对七岁孩子而言偏高的身形,竖直的发茬,一张白净的小圆脸,高眉骨下顺挺的鼻梁……那分明是小包子。
“停下,快停下!”
来不及去想为何小包子也在这里,也来不及去想孩子为何毫发无伤,栖真猛然起身,在惊呼声中狼狈摔下步撵,爬起来踉跄扑到窗前。
对面领头宫人瞅来一眼,没被宫墙这头的异样阻下脚步。身后长队也丝毫未乱,一队孩子木知木觉,听不见声响似地沉默跟随。
栖真扒着漏窗探看,队伍经过时,孩子颈部一道缝针后的淡疤映入眼帘。
那是小包子去年和人打架时留下的疤痕,缝了三针,所以面前这个,千真万确是她儿子。
追着漏窗驱步向前,栖真疯了般呼喊,可饶是她手伸得再长,再声嘶力竭,都没成功挡下队伍。
这时身侧降下一道白光,屏障般堵住她去路,背后再次响起严肃的男声:“今日两次失仪,还请沈部像见谅。”
转眼间,栖真只觉眼前白芒,身子一软失去意识。
仪仗再次上路,看着重新被扶上撵的沈兰珍,洛尘皱眉,现出头痛的神情。
从大殿一路陪她过来,这姑娘居然没发现随行人数众多,早已超过九部像仪制,更是一眼都没瞧过他。
太反常了。
这小女子现下又在发什么疯?
示意沈兰珍的贴身宫女蓝心近前,洛尘边走边问:“沈部像这样多久了?”
蓝心敛目回禀,语气恭敬:“娘娘殡天后第二日,沈部像接完圣旨回萤蕊宫,摔跤磕了头,醒来就直瞪瞪躺着。太医说怕是…撞坏脑子,癔症了。”
洛尘转过半边脸,浓眉微拧:“不可乱言。”
“是。”蓝心暗自哆嗦:“奴婢只是担心沈部像这个样子,两日后怎么去皇陵暖宫。”
到了莹蕊宫门口,洛尘目送沈兰珍被抬进去,低声嘱咐蓝心几句,才带仪仗往北去。
待一行人走远,迎出来的小宫女在蓝心身边声如蚊蝇:“怎么是神官长大人送沈部像回来的?”
皇族丧仪,宫里最累的是大神官,其次便是大神官座下这位年轻的神官长,听说忙了三天三夜才出大殿。
蓝心瞥她一眼,隐隐警告之意:“洛尘神官原本就要回神宫,送姑娘回来只是顺路罢了。”
栖真睁眼,对鹅黄色床顶迷茫一瞬,活过来似的,下床就要往外冲。
边上的蓝心惊醒,赶紧拉住她:“我的好姑娘唉,半夜三更做什么?”
跌回床上,栖真心中涌出灭顶的狂喜。
她不可能看错。
小包子还活着!活着!活着!
缺失的理智如浪潮翻涌,将她洗刷一遍,转头,终于发现身边还有这么号人,一把抓住问:“那群小孩要去哪里?”
主子失常三日,开口居然问件不相干的事,但看她双目灼灼,眼神不同以往,蓝心忙道:“下午那队人?祭童吧,送塔里去的。”
“什么塔?”
“山上那座啊。”
“哪座山?”
蓝心闻言,面上出现奇怪的神色,栖真恍然回神。
怎么忘了,这可不是她原本的世界。如今顶着别人身体,落在陌生环境,万事还需小心。
她得缓下节奏,平复下心绪。
“有水吗?好渴。”
趁人出去倒水,栖真趁机打量四周。
这是个左右两进的套间,卧房还没她在现代的卧室大,但雕龙画凤的梁柱衬着古色古香的家具,瞧上去精工奢华,规制不低,应该不是给下人住的那种。
落地鹤身灯架上燃着通臂长烛,火光映照下,靠墙处放了张梳妆台,台上有面半人贴花镜。
接过蓝心递来的白瓷杯,栖真状似随意走动,过去往镜里一瞧,呆住了。
镜中人最多十七八岁的模样,一张我见犹怜的瓜子脸,一副肩不能扛的柔弱样,额上裹着纱布,面色白如雪梨,和真正的她差距很大。
看上去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倒是那双弯弯淡眉下敛着波光的眼,有种深林幼鹿般的明净,看了让人印象深刻。
栖真喝一口水,又一口水……三口水下肚,强迫自己冷静。
突兀的性格转变只怕惹人生疑,但现在哪来时间应付任何针对她的怀疑?找小包子还来不及。
看过的电视剧在脑里轮番过,她瞬间有了主意:“头好疼,我好像好多事记不起来了。”
回身面对蓝心时,她已经是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了。
忽悠员工一向是她拿手好戏,这会儿忽悠蓝心她也是同种语气。
为什么好多事记不起来我没法解释,也许过几天就好,在那之前希望你为我保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
见小宫女从吃惊、同情、再到坚定点头,栖真瞅眼身上式样陌生的古装。身处异世,当务之急,她得摸清这是哪里,被她附身的人是谁,眼下又是什么状况吧。
天将破晓,栖真靠在床头,消化从蓝心嘴里套出来的信息。
这个叫大容的国家上有皇帝,下有九位重臣执掌朝政,她附身的这个女孩是其中一位重臣,司军家的独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