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开物(5)
昨日沈兰珍在宫道上追着祭童,状似疯癫,洛尘早已封锁此事不可外传,此时听她提及,略沉吟问:“沈部像觉得里面哪一个长得像三皇子?”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这话问得有些技巧,细想让人不易作答。
她若不知三皇子模样,昨日又怎会觉得队里有人长得像?
栖真脑中警铃大作,意识到自己造次。
话题引申下去漏洞百出,她临时起意,根本来不及细想如何自圆其说,仓惶垂眼道:“这几日恍恍惚惚,脑里总有个穿大红吉服的孩子在叫唤,问我他要被带到哪里去,我又哪里说得上来呢?”
面前一时无声,栖真顿了顿,偏头望去:“那些祭童现在哪里,殿下知道吗?”
这小女子向来颔首低眉,温驯得很,在他面前何曾有过这般勾人眼神。
洛尘把目光从栖真脸上移开,说:“祭童现下都在塔里陪伴母后炼化,需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完成。”
栖真往前半步问:“既然称为祭童,是要行献祭的事吗?”
“祭童乃童子之身,纯阳之体,真气充沛,悠远绵长,可大大加速母后神识炼化。”靠得有些近了,洛尘不得不迎上面前殷切的人:“前提是,祭童身不可伤,气不可竭,否则母后神识炼化完成,也会被神明所弃。”
身不可伤,气不可竭!
在四十九天里身不可伤、气不可竭,是否意味着小包子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栖真压抑着狂喜,出口的话都带出不自觉的轻颤:“他们出来后,会被送去哪里?”
“放肆!”
殿外掷地有声,一道冰冷呵斥穿过大殿,刀锋般袭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第 3 章
人未到,气先至。
栖真被一股无形之气猛然推开。
洛尘想要掺扶,却瞬间缩手,转身一剎那,脸上换回惯常的寡淡神色,像覆了一层未遇春晖的冰,对来人行礼如常:“师父。”
蓝心跪倒,吓得头不敢抬:“拜见大神官。”
栖真终于站稳,一脸懵逼。
大神官?
但看来者年龄和服饰,貌似是这间神宫的大BOSS。
她瞬间进入备战状态,虽然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场面为何突然剑拔弩张。
大神官穿过大殿,走近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酒气从式样繁复的金玉长袍上飘来,威正的长脸上,人到中年躲不过去的细纹里都隐隐泛着酒红。
一跺手中权杖,声音在大殿泛出回响,大神官声如洪钟,喝问道:“此乃何地?什么人都能进来?”
洛尘解释:“沈部像只是来给皇后娘娘上柱香。”
大神官充耳不闻,没看洛尘一眼,只对栖真喝道:“跪下,给我背宫规。”
栖真头皮一麻,只好跪下。
可是背宫规……
怎么背?
“呵,今日倒来了个倔的。”见沈兰珍一言不发,状似忤逆,大神官额间川纹皱成一条,挥手让外面候着的小神官进来,下令道:“拉出去,藤条伺候!”
栖真双目圆瞪,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她做什么了,就要被藤条伺候?
不由看向边上的洛尘。
可是此刻男人五官冻结,浑身散发着不近人情的气息,好像刚才展现的脉脉温情全是她眼瞎。
栖真只好退而求其次,转头去瞧蓝心,蓝心收到她求助的眼神,战战兢兢开口:“大神官息怒,沈部像适才、适才就是头晕,她绝对没有要触碰神官长的意思。”
栖真赶忙回想,她刚才碰了洛尘?
好像一激动是伸了个手,但她怎么可能主动碰他呢?
况且她也根本没有碰到他啊。
不,重点是即便她真地,不小心,碰了这个男人一下,为何就要被藤条伺候?
栖真毕竟不是真正的沈兰珍,她早过了初出茅庐的年纪。
心念电转间,栖真学着他们说话的腔调,对上大神官带着怒意的眼,郑重道:“娘娘灵前甚是庄严,岂容半点不敬之意,更别提有伤风化之举。”
她冰雪般的眼眸炯炯有神,带着气势一眼扫去,把奉命上来的小神官钉在原地,一时没敢过来拖人。
“兰珍在娘娘跟前多年,也是知礼之人,怎会和神官长大人拉拉扯扯?”栖真重新看向大神官,语速虽缓,出口的话却掷地有声:“殿下看错无妨,但在娘娘灵前,还是慎言得好。”
蓝心看着沈兰珍跪得笔直的背影,瞠目结舌。
同样意外的还有大神官。
这司军之女今日转了性?竟敢拿话挤兑他?真是勇气可嘉。
他咧嘴,终于转眼盯着面无表情的洛尘:“多少年了,护神大殿也有能说‘不’的人了,她哪来的底气?”
又对栖真勃然:“一壶神仙酿换不得我眼花,娘娘跟前还有不知‘神宫中人不可近身’规矩的人,娘娘神识在上,座下明知故犯之徒,打不得了?伸手。”
为着沈兰珍敢于反抗的勇气,也不让人拖出去了,就在殿里打。
泛着冷冽的藤条抽出几蓬血来,大神官像是嫌血脏污,衣袖一挥地面立净,三鞭过后让人收手,冷声道:“下回见着神宫中人,当如何?”
冷汗淌了一脸,栖真咬牙道:“绕道走。”
得上位者首肯,终于可以离开,掌心横亘三道鞭伤,起身都困难,蓝心赶忙上来掺扶。
血滴一路,栖真垂手往殿外去,再没看那位全程袖手旁观的神官长一眼。
谁知穿过长长正殿,跨上出门台阶的那刻,变故发生。
只听身后大殿传来一阵奇异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