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开物(6)
栖真回头看去,发现这个声音是那块黑色巨石发出的,黑石频频震动,像凭一己之力出声示警。
“有人闯结界!”握藤鞭的小神官惊呼。
大神官抬手,一道亮光自指尖射向巨石,乌黑石面波纹涌动,竟然现出清晰图像。
图像里,蓝天白云,一头硕大的黑鹰展翅翱翔,三匹骏马在原野上急速奔驰。
中间领头的骑者身姿矫健,气势如虹,转目朝天上打个唿哨,鹰俯冲而下。
转头间,一张与神官长几分相似的脸,在阳光下白晃晃地扎眼。
护神大殿里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不可思议瞪大眼。
这是谁?
别人认不出来,大神官和洛尘对视一眼,绝不可能认错。
“太子……回来了。”
大神官眼中再无欲盖弥彰的酒意,低喃道。
回到萤蕊宫,药就跟着送到了。任由蓝心包扎伤口,栖真疼到昏睡过去,被更声吵醒发现才过亥时。
万幸这里计时循用古制,栖真换算时间,她就睡了五个多小时。
蓝心把煨着的药端来,治高烧的。栖真一口喝完,躺在被褥里暗自琢磨。
当初沈兰珍跌一跤,有一刻只有出的气,太医下针如飞才把另半口救回来,只不过回来的是现世的栖真,再非真正的沈兰珍了。
可为什么小包子和她就不一样?
他在这里,为何还是他自己?
“等天亮,唤御医再来看看。”窗外万籁俱寂,蓝心陪在床边,用冷帕擦她手臂,自言自语:“哪是不能碰神宫中人,不能碰神官长吧,谁叫皇长子入神宫就不能近女色,更不能娶妻。”
她气不过,泪水涟涟:“其实大神官用得着这么紧张吗?洛尘殿下从来都是宫里头号冷面人,谁见他笑过?更别提近女色。今日他主动邀您进去我都吓一跳,谁知姑娘被罚他也不求个情。”
蓝心连床上人也怨上了:“姑娘也真是的,好好说话,做什么伸手拉他呢?”
栖真举起包子手:“我现在只想把这双爪子给剁了。”
“昏几天到会说玩话了。”蓝心噗嗤被逗笑,把帕子放回盆里:“以前您哪会那样顶撞人?磕个头讨个饶,不至于挨这顿打呀。今日换慕容部像和常部像,大神官看在两位母家份上,必会手下留情,对您就不客气,摆明欺负您是司军之女。”
磕个头讨个饶?
栖真看向床顶,心里想无论今天她出不出声,都逃不过这顿打的好嘛。
将包子手压在额头,栖真吁出口气。
挨完打,至少能收获三个判断。
今天出言硬扛,纵使令人意外,但不至于让人猜出真相。只要她占着沈兰珍身体,她就是实打实的沈兰珍,性情大变这种事是不足以证明她李代桃僵的。
其次,大神官很讨厌沈兰珍,好不容易逮住机会都要打她一顿,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惜她初来乍到,冰山下藏了什么还摸不清。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沈兰珍和洛尘之间,并没有她一开始想象的那般熟稔,如果轻微接触都要付出巨大代价,她又如何寄希望在他身上帮她救小包子呢?
一顿打不幸断条路,可也不尽然,毕竟试错也要时间,她现在最经不起耗的就是时间。
只恨信息量远远不够,一时找不出新办法。
侧头看身边人,蓝心是宝库,只要自己一口咬定失忆,不懂的都可问她,栖真清了清嗓:“司军之女又怎么了?”
蓝心垂眼:“没怎么,奴婢说错话。”
栖真苦笑:“我现下就是一张白纸,不把话说透,我听不明白呢。”
蓝心只好言了一通,栖真听完,脑里三下五除二,把她的话用自己思路整理一遍。
原来大容九卿里,地位最高的三位是上司监的司文、司乐、司礼。
大容崇诗文、崇古乐、崇礼制。大容皇帝相信有这三样,就能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其次是中司监的司官、司财、司户。
官员要考核,国家财政要统筹,百姓户籍要管辖,中司监地位比不过上司监,实权还是有的。
最次的则属下司监的司农、司工和司军。
农桑和工技是民生之本,在大容却不入流,连带着管这两项的九卿只能位列下司监,平时在上中司监面前矮半个头。
而那不幸中的不幸人,倒霉蛋中的倒霉蛋,就属最后一位——司军。
因为这司军空担个名头,连能管的摊子都没有。
大容开国伊始也是有军队的,可自受神明照拂,皇崖山结界一出,整个大容自成一体,无人出得去,没人进得来,安全如铁桶。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必要养军队?
大概称呼“九卿”要比“八卿”好听,大容历代皇帝才没把这个官职撤下,百年来遵循祖制,保持队列整齐。
就是苦了司军一脉,平时上朝当个摆设也就罢了,后几十年竟生生熬成大容的笑柄。民间甚至有句俗语,只要说“吃干饭的”,谁不知是说那司军大人。
传到沈兰珍父亲那代,沈司军夫妇因病走得早,再无人承袭此职,所以现下是没有司军在朝的。
别的九部像十四岁入宫,唯独沈兰珍身体羸弱,宅家将养,年过十五才循规进宫,现下十九了还没指婚。
栖真见兰珍身材娇小,面相又嫩,没想到都十九了。照古人早婚习俗,也算标准剩女了。
她躺着思绪兜兜转转,念头便转到今日巨石里看到的二皇子,也就是大容太子身上。
既然蓝心说整个大容被结界笼罩,没人出得去、无人进得来,这位太子殿下又是怎么进进出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