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开物(8)
栖真打起冷颤,寒毛直竖,脚像灌了铅,快抬不动了。
她也太后知后觉了。
磕头哪是不舍,根本是诀别。
妆面哪需见人,分明是仿效殡葬纸人。
好个以我之身,暖彼之宫。她只怕再也回不来,她根本是被拉去陪葬的!
面纱下,栖真紧紧咬唇,冷静,冷静,别慌。
她越走越慢,身后宫娥不断提醒:“沈部像快跟上。”
栖真想,哦,我好歹还有一把凿子。
可洛尘为何塞给她一把凿子?
若要防身,给匕首岂非更顺手?凿子只能用来凿东西或撬东西。
问题是,凿什么撬什么呢?
栖真手一抖,被想象的画面吓到,差点握不住卷轴。
周围声音如洪水蒙耳,有那么片刻,她觉得自己又像站在当年蹦极台上。那时她也四肢冰凉、头昏耳塞,但还是从蹦极台上跳下去,最终冲破迷雾,破茧成蝶。
浑浑噩噩间,栖真看向身边城墙。
从这里跳下去,能顺利逃走吗?
就在脑中翻江腾海之际,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神奇般破开迷雾,让嘈杂全数归位。
那是如雷的马蹄声。
透过红纱,栖真瞧见远处奔来三匹高头大马,靠近城墙才缓下速度,三位男子从马上下来。
城楼下,等候已久的一队仪仗衬着为首迎上的数位官员,对来人极其恭敬。
三人在官员向两边散开的注目中朝城门走来,中间风尘仆仆身高腿长的男人抬眸,往城墙上看一眼,像被途经此地的大红队伍吸引了注意。
栖真知道这男人是谁,没时间犹豫了,机会转瞬即逝。
这一刻,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栖真赌上了这辈子所有的运气。
她冲出队伍,翩如惊鸿,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第 5 章
栖真觉得自己疯了,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呼也说明这点。
万幸,她赌对一件事。
斗笠随风飘扬,不知所踪。急风呼啸下,身体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牢牢接住。接住她的男人肌肉紧绷,往前一步稳住身形。
电光火石间,栖真抱住男人脖子,凑他耳边低声,分开时视线一触,栖真愣住了。
男人眼中闪过寒光,有潜藏的拒绝意味,大手一托把人放下,待其站稳后不着痕迹退开半步,仿佛适才肢体接触越过某种界限,让他不怎么舒服。
在场众人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得措手不及,城墙上下一片混乱。
身后朝官过来这这这了半天,骑马回来三人中,有一个嗤笑一声,吹声口哨,对另一个道:“天降大礼啊。”
另一个长着一张俊俏圆圆脸,围着栖真打量,不确定地问:“……沈兰珍?”
原来是旧相识,难为她顶着个磕碜妆容还能被认出,栖真点头。
圆圆脸欣喜:“殿下,这是司军之女沈兰珍沈部像啊。”
风尘仆仆回宫的大容太子风宿恒,刚才接住她的男人,此刻也在打量她,犀利的眼神带着钩,像要看穿她究竟玩什么花头。
两道视线再次碰上,栖真立马表露恭敬,垂目低头,在那样的目光下微微心悸。
大神官带着仪仗最快速度绕下城墙,事出突然也好,久别重逢也罢,脸上已不见异样,行礼如常:“恭迎太子回宫。”
风宿恒像在记忆里搜寻,顿了顿回礼,甚是客气:“四年不见,大神官安好?”
间歇里,大神官也在审视他。
四年了,有些认不出来,面容倒是长开,五官有几分洛尘的影子,下颏线条却更锐利。这样的长相配上健硕的身形,怎么看都少了几分皇家的矜贵气,倒和草莽接近。
大神官想,不过尔尔,要不是行礼时腰背还算板正,和洛尘真是没法比。
太子之事轮不到神宫置喙,此刻他更关心太子身边这位说“天降大礼”的青年。
眼风才扫过去,那高挑青年就笑着拱手行了个礼,自报家门:“在下戦星流。”
大神官看看戦星流,又看看风宿恒,沉下脸,好像刚才八风不动只是一种错觉:“殿下,您带回来一个外人?”
这话似油滴入水,引起喧哗,仪仗里靠得近的,不约而同惊骇退开,活像站在中间的这个“外人”,是种令人惊恐的存在。
“大神官容禀。”圆圆脸拜道:“戦公子救过殿下性命,殿下引为好友才一起结伴游历。”
“山遥?”稚气已脱,圆脸却未变,很好辨认,大神官不客气地打断:“太子殿下向来有分寸,身边就出你这么个胡闹的,好得很!今日见着你爹司财大人,老夫定要说道说道。来,老夫陪你们回宫。”
转头吩咐:“传洛尘,让他带队去皇陵。”
比起操心徒弟和暧宫,此刻他更忧心别的。
大容向来是片净土,岂容外人进入?他必须立刻带太子三人回去面圣。
待求证的事很多,话也不适合暴露大庭广众。大神官斜眼睨着栖真:“沈部像好好走路了吗?皇陵那边吉时不等人。”
风宿恒对山遥挑眉,山遥上前对大神官哈哈:“倒叫我们赶巧,不知大神官这队做什么去,可容小的效劳?”
大神官指沈兰珍,回太子:“圣上旨意,让她去皇陵给娘娘暖宫。”
“暖宫?”
山遥离境时还小,不是每条习俗都知道,但明显太子清楚得很。
“不可。”风宿恒眉峰舒展,笑得和气,像没看到大神官面上不悦:“说来话长,不如我们带她一同回宫面圣?”
洛尘赶到时,见朝谏殿外大场上,一人顶着烈阳笔庭庭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