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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那个苗疆妖女(148)

作者: 祝流水 阅读记录

安王下意识回首,先是瞧见坠在她发尾的紫色发带,光线斑驳中,窥见那张偏冷硬的面孔,是常德将军。

常德将军不是在北狄战场上吗?

安王心下一跳,刚后退一步,腰身却被迫触及锋利长剑。

高坐台上的老皇帝一挥手:“关下去。”

可无人应他,宫内堪称寂静一瞬,雨声渐缓,似有昆曲传来,老皇帝视线如炬的看向底下人影,却只瞧见影影绰绰,似傀儡戏开幕的场景。

一袭水袖的芸娘提步进了屋内,她眉眼弯弯,却因面相的缘故,似哭又似笑:“安王兄,你已经不再年轻了。”

她看向高台,笑意盎然:“父皇,知天命的年纪就应该好好呆着,您说是也不是?”

安王瞪大眼睛看向芸娘,他始终没想捕他的黄雀竟然是芸娘,牙齿都打颤着:“何樾何将军呢?”

芸娘笑意盈盈,一言不发。

高大身影站在她的身后,朝安王拱手,行礼道:“殿下。”

.

细雨朦胧。

木门被雨侵蚀,发出腐朽的味道。

长渡恍如见到了少时。

宫影恍惚,满城花灯燃尽,掠过年少时的景象,窥见檐角的惊鸟铃,惊鸟铃被风吹起,他恍惚看见了父母兄弟姐妹的影子。

父亲不茍言笑,母亲欢脱跳跃。

大哥身高体长,满身戾气,一柄狂刀耍得虎虎生威。

二哥生得像个白面书生,青衫落拓。

三姐身子骨不太好,性子幽静,喜好女工。

四哥生得风流多情,一身白衣,引得上京无数女郎偷偷打听。

五哥嘴碎,整日盯着百草园看。

六姐不茍言笑,常年着黑衣练剑。

八妹喜好胭脂水粉,整日打扮得漂漂亮亮。

九弟力大如牛,喜好比武。

十弟身体不好,总是病歪歪的依在床榻上。

他们的父母皆为国捐躯,成了孤儿。

父亲便将他们记在名册上,希望他们日后平安喜乐。

他恍惚的颤了下眼睫。

朔风将惊鸟铃吹得作响,面前的身影被吹散,徒留空旷寂寥的祠堂。

他无意识伸手,踉跄一步,抓住满目疮痍。

入目恍如万家灯火,笑脸身影飘散。

他窥见了满室牌位,视线恍惚的划过牌位上的名字。

明家祠堂。

自黎朝开国清祯元年,至开元十五年。

“七哥,庆王府被封禁后,我便将祀堂移到了此处。”

长渡的视线重重划过最顶端的牌位,他转头看向明瑜,明瑜冒雨赶回上京,身上还穿着银质铠甲,垂在肩颈处的紫发发带微偏,露出张冷戾的面容,几乎雌雄莫辨,他的指尖控制不住的蜷缩了下,微不可查的应了声:“这些年,有劳八妹了。”

明瑜偏了偏头,不让眼泪流下:“七哥说得哪里话。”

她俯身用袖子擦了擦离她最近的牌位,垂着眼踢了明淳一脚:“别哭了,我们终于能报仇了,你不会高兴一点。”

明淳咬了咬牙,他跪着擦过每个牌位,到了明瑜身旁,掠过“明夷”的牌位,几乎是跪着朝明瑜磕了个头:“当哥哥的对不起你们,如果不是我没用,八妹和七弟就不用十二三岁上战场。”

可他额头还没碰到地面,却被明瑜扶住:“五哥,明家就剩我们三个了,你往后不必再说这些客气话。”

长渡微不可查的应了声,他垂了垂眼帘,慢半拍的跪在地面上,却不敢看牌位:“等此间事了,将小瑾的牌位放上去吧。”

十弟叫明瑾,明瑾的父亲是个校尉,幼时长得便高大,整天闹着上战场,后来偷偷瞒着父亲上了战场。

明瑾的父亲为救明瑾而死,明瑾也受了重伤,药物吊了半年,后替代他而死。

明瑾是被刽子手砍下了头颅。

尸首分离,他死那年,才九岁。

若明瑾能好好长大,如今应当十六岁。

他占了明瑾的身份、年龄乃至生命。

茍延残喘又多活了七年。

流放路上,他到了边疆,才知道父母兄弟姐妹的死状。

粮草迟迟未到,父兄困顿于梁城。

敌军手拿舆图,杀进梁城。

父兄的头颅被敌军挂于城楼侮辱,母亲阿姐被凌辱致死。

他们死前,为国杀敌。

他们死后,万人唾弃。

他原以为只要查清楚粮草为何迟迟未送,原以为只要查清楚究竟是谁诬陷明家,便可以洗刷庆王府的冤屈,让他们清白上路,可花了三年拿到的证据被呈递后,得到的却是追杀,脏水。

他绝望到茫然,脑海里模糊有些印象。

幼时他体格强健,根本没有先天不足之证,可他的父亲总将他关到房内,他不愿意,父亲便要请家法,是母亲挡在他的身前,怒极生悲对父亲喊道:“明晖,你是疯了吗?”

“阿奴可是你的亲生儿子,你难道要打死你的亲生儿子吗,那位忌惮你,你不如卸下官职,激流勇退,还可以保全你们明家的忠义,何苦让我的阿奴受这般罪。”

“我的阿奴生来就被你下了先天有疾,还被你以养病为由,送往蜀山这么多年。 ”

母亲的泪水砸在稚童的面上,稚童倔强的抿着唇一声不吭,他盯着母亲的泪水,手指痉挛的动了下,却被母亲抱住了面颊。

她的眼睛满含泪水,悲痛难忍:“明晖,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看看他的脸,你看看他啊!”

鞭子坠地,母亲拽着父亲来到他的面前,她的声音逐渐变小,喉间哽咽难消。

窗外打了雷,惊鸟铃被吹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