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上的金象(28)
宋裕替她关上车门,动作很轻:“是啊,你表里如一。”
楚岁安在车门关上而宋裕还未上车而形成的短暂寂静里,迟钝地意识到宋裕好像是在指她一觉睡了大半天这件事。
不过她的确也很震惊。她居然能睡那么久,在这种情况下,在陌生人怀里。而且她还做梦了。
哪怕是噩梦。
一旁,宋裕也俯身钻进了副驾驶。他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然后看到楚岁安目视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摇头低笑后,俯身压了过去。
楚岁安只感到一片阴影带着男人的荷尔蒙压了过来,紧紧包裹住她,她一时间动弹不得,也失去声音。世界很寂静,时间很缓慢。
那一刻她只听见了宋裕和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心跳的声音。
“在想什么?”宋裕低声问道,垂眼同她对视。
楚岁安觉得他这一眼像是细小的刺,直接扎到了她剧烈跳动的心脏上。
“你......”楚岁安嘴唇动了动。
宋裕却已经抽身离开,留给她一片大亮的车灯。
身侧响起细小的“咔哒”声,楚岁安低头,才反应过来宋裕刚才是在给自己系安全带。
“嗯?你刚刚要说什么?”宋裕所发出的单音节总是格外勾人。
楚岁安磕巴了一下,打着了车:“没、没什么,我是说,谢谢。”
然后踩下油门,车飞速冲了出去,朝着望不到尽头的夜色。
宋裕朝她投去怀疑一瞥。
楚岁安背脊不自觉紧绷。
但是宋裕没有多问,而是伸手调开广播:“这个电台的音乐还不错。”
应该是还在政府管控区内,信号很好,音乐登时丝绸一般流淌了出来。
City of stars
(星光之城啊)
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
(你是否只愿为我闪耀)
City of stars
(星光之城啊)
There's so much that I can't see
(世间有太多不可明了)
Who knows
(谁又能明了)
I felt it from the first embrace I shared with you
(我感觉到你我初次拥抱时)
That now our dreams
(所怀有的那些梦想)
They finallye true
(都已一一实现)
City of stars
(星光之城啊)
Just one thing everybody wants
(每个人翘首以盼的)
There in the bars
(就是那热闹的酒吧中)
And through the smokescreen of the crowded restaurants
(以及烟雾袅袅的嘈杂餐馆里)
It's love
(名叫爱的东西)
Yes, all we're looking for is love from someone else
(是的人人都想从某个同样孤单的灵魂里找到爱)
A rush
(也许是匆匆擦肩的某一刻)
A glance
(或某个抬眼的一瞬间)
A touch
(也许是不经意的轻轻触碰)
A dance
(激荡起的雀跃欣喜的灵魂)
A look in somebody's eyes
(从某个人眼中看到的光)
To light up the skies
(足以将夜空都点亮)
To open the world and send it reeling
(足以打开世界的新篇章不复悲伤过往)
A voice that says, I'll be here
(好像有某个声音总在对我说我会等你)
第 16 章
不断流泻的歌声如同一片上升的宇宙,宋裕被音符托上去,清醒消散在粉红色的云间。
大概是因为电台接连循环了两次的《City of stars》,他涣散的意识围绕着lalaland一点一点铺展开来,如同卷开一张未知编织图样的捕梦网。
他谈不上一个多么文艺的人。看过的闲书和电影并不算多。
他没有什么特别喜爱的事情,所有他略微感兴趣的事物,都会在他得到之后失去色彩。可能是得来的太轻易。
唯一有挑战的可能就是上学的时候攻读医学博士,这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但他本身对治病救人也没有什么情怀,他的父母健康,家里就算有死人也是喜丧,所以除去在自家私人医院里临床过两年,他并没有真的成为一名医生。
选择学医并非出于什么传统观念,毕竟他这种出身也用不到结识什么医生人脉,更不担心就业与薪水。能用钱买到的东西对他来说从来不具备任何吸引力,唯一能给他带来些微价值感的只能是通过不断的学习和练习所能掌握的技能。上中学的时候他学习还算是刻苦,因为除此以外他无事可做。
纸醉金迷的游戏他当然谈不上抵触,但是参加了一两回也就再也没有了兴趣。所有人喝多了以后都是一个样,说着同样的话,撒着只代表数字本身的钞票,随着夜深,汗液和唾沫开始发酸,在各个胸腔空洞外表华丽的皮囊间弥漫,多么名贵的化妆品都遮盖不住人本身的腐朽。
所有同一个社交圈子里的人不是去学了金融就是去学了设计,美其名曰继承家族企业,或者有艺术追求。但他敢打包票,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不懂什么叫做艺术,也没有宏大的事业追求。他们真正在乎的只是面子,面子上好不好看,他们做的事符不符合身份。
至于人生,他们会笑一笑,说些冠冕堂皇的诡辩。而得体的微笑下面,其实都是同一种心情。去他妈的人生。
可能是一点点不想要同流合污的叛逆心理,他报考了医大。但在那之前他并不知道成为医生他需要承担什么,又或者代表了什么。
一切离得他太遥远了。他一无所知,也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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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看lalaland是有一年《爱乐之城》的复映,家族旗下的一家影城邀请他参加剪彩。
身旁的女伴在电影前半截的时候睡着了,倒在他的肩膀上后惊醒,很虚浮地揉了揉化着精致眼妆的眼睛,对他笑:“这种没有激情的老电影,看得我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