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上的金象(67)
“有的人一脱离社会就会遗忘道德,那他们只是被社会规训很好的野兽。或许他们都是些所谓的‘成功人士’,所以我们的世界掌握在野兽之中。”
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楚岁安看不到宋裕的神情,但她忽然有些好奇,讲这些话的时候他那双眼睛里会是什么模样。
“你呢?”她问。
黑暗中响起一声轻笑。“我?”宋裕嘲弄地说,“我是猛兽背肉上的爬虫。”
不是灰心丧气,不是那种盲目的悲观。他看起来只是厌倦极了。
虽然一生下来就拥有太多,无论是出身、家境、容貌,但他好像打心底不觉得这有什么好。
对宋裕来说,幸福像是罪。
楚岁安默不作声许久。她的手不自觉攀上自己的喉咙,感受跳动的脉搏。
不知为何,这时候,心跳的声音格外大。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世界的确不在慈悲之中进步,但却在慈悲之中幸存。”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指腹随着声带震动,短暂地盖过了心跳。
“……不愧是大记者。”哑了半晌,宋裕艰涩挤出调侃,只是那声音太像喟叹。
楚岁安将压住喉咙的手抬起来,摸索着伸向宋裕声音传来的方向。
被冰凉指尖触碰到脸颊的时候,宋裕怔松一瞬。但这似乎不是那手的目的,楚岁安抬了抬手腕。
最后女人摸索的手覆盖在了宋裕柔软的发丝上,动作很生疏,但并不迟疑。
第 38 章
明明被触碰到的是宋裕,楚岁安却觉得一张宽厚温热的手掌盖在了自己的心脏上。
这种感觉陌生得叫她有些惊慌。
但手指刚有一点胆怯的蜷缩,就被宋裕的手掌盖住了。
他拉着楚岁安的手,放到了自己脸边,偏头贴了上去:“你不能指责濒死之母易子而食,但我们,或者说我,作为本质上‘不食肉糜’之人,至少不应该参与到其中——是这样吧,但有时候我又想不通,道德有意义吗?”
原本冰凉的指尖在贴上宋裕光洁嫩滑的脸颊后,温度飞升,楚岁安的掌心瞬间覆上一层薄汗。她要收回手,宋裕抓着不放:“别离开我。”
他闭上了眼睛,声音像是梦嗔的孩童。楚岁安整条手臂连着身体都柔软了。
这叫什么话。
她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再也没对谁说过这句话——别离开我。
“……没意义的话,你为什么要坚持呢?”她问,指的是道德。“应该有很多解释道德存在的理论吧。你一定是明白的。”
“嗯。”脸颊紧贴着她掌心的男人闷闷地应了一声。
楚岁安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掌心随着他发声而震动,就好像两个人的心脏被连接在一起了。
她正惊愕着,震动又传来,是宋裕长叹一口气:“没有你可怎么办啊。”
什么话。
宋裕。
你这是什么话。
黑暗里,楚岁安被惊得瞳孔几乎竖起来。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挣扎了半天,最后也没有抽走自己被抓着的手。
“怎么了,害羞了?”沉寂一阵后,传来宋裕一声低笑。
“没,只是觉得……”楚岁安嗫嚅一会儿,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想不明白别想了,”宋裕也不想为难她,“睡觉吧。”
拽着她的手在自己唇边蹭了一下,弯唇:“晚安。”
楚岁安全身都僵住了。她觉得自己血液的流速都加快了。
罪魁祸首却心安理得地换了个姿势,呼吸听起来十分心安理得。
……
.
最后楚岁安一夜无眠。
她睁眼看着长廊尽头的窗户外,天空一点一点变蓝,直到晨曦的微光爬上那个半躺在自己身下的沙发边缘上的男人的面庞。
楚岁安盯着这人高挺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看了良久。
他倒是睡得安稳。
估计是把仅有的外套拿去给楚岁安当坐垫,宋裕穿得其实很单薄。而凌晨这会儿是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候。他忽然闷声咳了几声。
楚岁安先是被惊吓地闭上眼睛装睡,意识到宋裕没有醒来以后,小心翼翼地低头看他,又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冰得吓人。
最后她把自己的风衣脱了下来,盖在了宋裕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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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宋裕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金光灿烂,仿佛此身不在人间。他眯眼发了会儿懵,才想起来抬手去遮挡长廊那头慷慨洒进来的阳光。
手臂一抬,有什么从身上滑了下去,宋裕低头,发现是同昨天夜里的酒店内的光线一样,黑得没有一丝杂质的风衣。他看到这件衣服上凝固的血迹,后知后觉身上有些冷。
捡起衣服来,前一晚躺在自己旁边沙发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见不到人,宋裕眼前回闪昨天在阳台看到的那名倒在血泊里的士兵,抓着风衣的手一紧。他环顾四周,快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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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岁安睡不着,太阳出来之后就更不想睡觉了。她回到酒店大堂,看到昨天晚上自告奋勇的几个人已经把胶带贴好的横幅挂在了酒店大堂正对门口的位置。
他们能做的其实不多,作为被困在这里的人。
不知道谁提出来,把酒店酒吧里可以吃的和喝的都拿出来。反正大多数人闲的没事干,而且接下来的日子生死未卜,焦虑也让他们闲不住。
等宋裕把各层走廊晃悠完了,最后到达一层的时候,他看到几个酒店的工作人员同几个记者围在一起,而楚岁安一个人在外围,抱着相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睡觉了么?”宋裕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