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上的金象(68)
楚岁安身形一顿,前一晚上手背蹭过男人嘴唇的触感仿佛还在,她手指压在相机上抻了抻:“你睡得倒是不错,我还以为你会认床。”
宋裕笑了一声:“又没睡觉啊?”
楚岁安在一层和那些人忙碌了半天,同她搭话,问她什么的都有。也就宋裕会一上来就关心她睡没睡觉。
“嗯。怎么了?”
“对身体不好。”宋裕伸出手指点了点她头顶的发旋。
楚岁安摸摸自己头发:“你这么说话像我爷爷奶奶。”
“干嘛,变着方说我老?”
“嘁。”
看着楚岁安的小表情,宋裕心情愉悦,把风衣重新披在了她的身上:“你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不啊。”
“哦。”宋裕挨着她坐下。
“爷爷奶奶在国内,每次回国我会去看他们。”楚岁安解释。
“嗯,”宋裕点头,“你这样也不像是平时生活里有人管的。”
“我什么样?”楚岁安挑眉。“谁管我,少管我。”
她这人也是一意孤行习惯了的,当然也是受了她那个跳脱在生死规则边缘的妈妈的影响,无论是上学时候,还是后来工作,她都是一个不怎么听从管理的人。
不是成心叛逆,大概只是没有把别人的话听进去吧。
她只能吸收自己能理解的东西。
比如维持健康,青春期蓬勃的死欲令她就不明白为什么人要长寿。
“没,当然,你是自由的。”宋裕不安分的手指又碰了碰她。“那你爱你的爷爷奶奶吗?”
“当然,怎么了?”楚岁安看向他。
“如果他们难过,你会难过吗?”
楚岁安陷入沉思。说实话,这样的情况对于她来说十分空白。“……会吧。”
宋裕眉心一跳,讶异地问:“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想过。”
“……嗯,”楚岁安犹豫一下,还是诚实地点头了,“是啊。”
“……”宋裕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岁安这个人,有的时候看起来很精明,好像早就看透人与人之间那些自私纠缠。
但怎么所有事情一落实到她自己身上,她就迟钝得像个还没完全经过青春期的少年?
“咳,”他清了清嗓子,本来只是想玩文字游戏,但没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变成了爱的教育,“既然你会因为他们难过而难过……他们肯定也爱你,不希望你生病,不希望你出意外。如果你出了意外,他们就会担心你,也会为了你伤心。所以虽然看起来他们唠叨你,是在管你,但其实也是双向的,你照顾好自己,就能让你爱的人和你自己都不伤心。”
一番话听下来,楚岁安摸着嘴唇思考了一会儿。
是,宋裕说的好像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但是她从前怎么没有意识到呢?
她从前总是觉得,人生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人生,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没有谁能拯救谁,就像没有谁能彻底毁掉谁。人与人之间就是看似相连但又莫不相干的。
就像妈妈的人生是妈妈一个人的人生,每个人都要自己走自己的路的。谁能指责流水挡了浮萍的路呢。
这就忘了浮萍依水而生,水依蜉蝣而活。
.
“是,每个人的确都是自己走完自己的一生,也许没有谁会陪谁一辈子,或者没有谁有义务对谁的一生负责,但你为什么要保护比自己弱小的人?”宋裕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复杂。
他看到楚岁安对于依赖别人是那样由衷地不信任,感到有些心疼。但又因为看到她的眼神是那样坦诚,像鹿一样,而感到心里发软。
“人是会爱的,不管以怎么样的形式。一个人的一生注定要经历各种各样的人,没有谁的人生不被任何人参与,人与人本来就是互相影响的。
不然为什么自然选择没有剥夺人类爱的天性呢?有的时候,与其太和自己的意识较劲,不如听从本能。达尔文不骗人,你的心也不会。”
楚岁安感觉旁边的男人贴得自己很近。
“其实关心你的人很多,你以为他们都只是为了自己而关心你吗?楚岁安,你才没有那么傻。”
楚岁安一抬头,就撞进宋裕情绪沉沉的眼睛。她心跳漏了一拍。
劝慰自己的话平和得体,好似对任何一个迷茫的人,他都会这样来安慰对方。
但是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出卖了他。
宋裕字字句句都在说别人,但字字句句没说出口的都是他自己。
照顾好自己,不然,作为关心你的人,我会难过,会心疼。
.
厄尼的人都有些死脑筋,他们还是坚持在阳台站岗。一天下来,又死了两个。
他们坚持不扔掉尸体,死掉的人就这么在大堂摆着。有的记者没忍住埋怨:“别到时候臭了,我们大家都完蛋!”
这个人说的是英语,厄尼的手下都听得懂,他们被激怒了,两拨人差点打起来。
仅仅维持在表面的平静就这样被打碎了。从此外国来的记者和厄尼的人更是分成了两拨,放眼望去,泾渭分明。
在人神经过度紧绷的时候,时间的流逝仿佛被减慢。但实际上时间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不知不觉间,一天的时间过去了。
重蹈覆辙的夜晚。
在被困在这里的人信息触碰不到的地方,他们最后的直播画面迅速传播。国内这边宋家看到自家儿子被那么多人拿枪指着,也顾不上想自己那个糟心孩子什么时候找了一个女朋友了。能活着回来,把儿子从枪口下救出来,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