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上的金象(69)
宋氏的家业根深叶茂,折腾起来影响力恐怖。本罕利这边有一家发电厂的资方就是宋氏。
而睡不着觉的不只是这些人。楚岁安就职的公司是国际上出名的大媒体公司,她的直属上司是亚欧大区的负责总监。他们本身从事的就是国际舆论、影响有关的工作,想要借此为被困在这里的人提供一些助力,只是运作时间的问题。
.
但是酒店里的食物和饮用水能支撑的时间并不长了。
三天时间过去,堆在酒店大堂的尸体越来越多。记者们被迫转移到了其他楼层,而厄尼的手下趁此时候接管了超市门口,不再允许酒店里的人随意进出拿取物资。
其余人心有不满,但是都忌惮那些士兵的忠烈和手里的枪,一个个只能忍气吞声,守着仅有的物资犯愁。
“你不去和他们交涉一下吗?我今天看到有个男记者偷了女侍者的两瓶水。”宋裕和楚岁安离这些人群很远。
楚岁安摇头:“现在很少有人能听进去话了。”
所有设备的电都几乎耗尽,楚岁安彻底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大部分时间就是和宋裕靠在一起闲聊。他们手里的物资不多,仅有的水源只能勉强维持洗漱。
这时候她嘴里含着薄荷糖,困意上来。
“困了?”察觉到依靠在自己肩侧的人变沉了,宋裕垂眼看她。“上楼去睡会儿。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楚岁安没反驳,她垂着眼皮要站起来。
“没事,不用动,我抱你上去。”
还没意识到宋裕说的是什么,楚岁安就觉得膝盖一紧,接着自己整个人悬空。宋裕把她横着抱起来了。
“不是……我自己能走。”她睡意全无,张大眼睛看着宋裕近在咫尺的侧脸,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算是这样的时候,宋裕的下巴也是光洁的。不像楼下很多男记者,几日功夫满脸青色胡渣,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岁,过分颓废。
“节省一下体力吧,大记者。”宋裕弯唇。
反正这么些天下来,他是越来越不客气了。楚岁安居然也不知不觉间习惯。
“感觉你是那种,世界上最后一瓶水,会用来洗脸而不是喝的人。”楚岁安说。
在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还愿意维持体面的外表。
“嗯?”宋裕带着鼻音应了。“茍活很没劲吧。”
“也是。”楚岁安想了想。
如果世界上只剩下最后一瓶水,喝了也会死,不如在活着的时候舒服一点?这算是人的尊严吗。
抱着她的人忽然往上颠了她一下,楚岁安被吓到了,上手钩住宋裕的脖颈。两个人一瞬间拉得更近。
宋裕低笑了一声,像是一片颤动的羽毛扫过楚岁安的侧脸。
“等回去的,真得带你去吃点好的。”
“什么?”
“你太瘦了。”
宋裕偏头,侧脸蹭了蹭楚岁安的头发。
第 39 章
楚岁安又睡了很久。像是当时在避难所那样。
她惊觉自己变得迟钝了,和宋裕在一起的时候。能睡得过漫天炮火,睡得过饥荒迫近。
也许她不是不会累,不会困,不会饿。只是这些感受,在过去,因为种种心灵上的茧,被隔绝了。
而一个尝试唤回她感知本能的人,也唤醒了藏在厚茧之下灵魂的饿。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楚岁安没有分清是什么时间。远处有外界的光,不亮堂也不晦暗,可以是清晨也可以是傍晚。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觉眼皮浮肿,饥肠辘辘。
但其实这些天就算是没有吃什么东西,她也不觉得饿的。
一长觉将麻痹的感知养回来些许。
也许应该找些吃的。她想着,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宋裕的身影。
但是因为他这些天帮厄尼换过药,夜里帮着处理过厄尼因为枪口感染而发的高烧,厄尼的手下都很尊敬他。
至于那些国际记者,都觉得他是为了楚岁安才留下来的,觉得这是个苦情种,而且他长的好看,气质非凡,身上的东西名贵,所以他们觉得这人出身肯定不凡,对他也很客气。
因此楚岁安并不是很担心宋裕碰上什么意外,大概只是这个好奇心过于旺盛的人又晃悠到别的地方去了。
刚沿着酒店的长廊没有走多久,楚岁安脚步停住。
她仰起头,原本半阖着的眼睛微张。
音乐声。
有人在弹钢琴。
他们被围困的酒店毕竟也算是赞卡最大的酒店了,曾经和平的时候,这里也是接待过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的。一夜费用不菲。
只是后来动荡,寻常的外地游客进不来,当地的经济又衰退,没有谁掏得出几千块钱来住酒店,这家酒店就日渐式微了。
但该有的陈设这里都还是有的,比如在大堂侧面有一个旋转楼梯,通往中间层的餐厅。旋转楼梯下旋,半包围着一架三角钢琴。
但提起这架钢琴,楚岁安只有模糊的印象。
原本镶嵌在旋转楼梯下的顶灯,如今都是熄灭的。阴影之处就是纯粹的阴影,同生锈的金碧辉煌映衬,阴影仿佛一层落下的厚厚灰尘。
那架三角钢琴就被埋在灰尘一般的阴影里,灰扑扑的,已然被遗忘。连同它会派上用场的那些和平日子,也早化了灰沉寂。
而此时咚咚的钢琴音忽然响起,在日光不上不下的黄昏或清晨。厚厚灰尘飞扬起来,随着音符的颤动被洗涤,震荡在尘封的光线里,一连徘徊已经不知道多久的死气,被牵带着盘旋轻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