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宿敌给我烧了十年香(218)
“你是如何认出朕?”
最后这一问,元泓语气漫不经心,却着实暗藏杀机。
贺三郎迟疑了一瞬,缓缓抬首,稳稳地开口道:
“贺三郎与我说过,他近来见过一位故人,曾对他说起陛下……”
这一句简短有力的话,像是一颗碎石,猛烈地落入心底,激起一丝久违的祈盼,如同动乱的涟漪,一圈一圈荡开。
“故人?是何人。”元泓喃喃,手指摩挲案头的髹漆。
出于一刹那的冲动,贺三郎深吸一口气,仿佛什么东西挣脱了束缚:
“贺三郎的故人,是沈氏十一娘。”
案头上的手一滞,缓缓地扣紧,掐入掌心。
这一微妙的动作,没有逃过贺三郎的眼,他尽收眼底。
来之前,沈今鸾猜到必有此问,当时教他的话术,其实是要他说自己少时随沈氏父子入京述职,曾经见过当年太子殿下,有过几面之缘。
可他今日看到这个男人,心中陡然起了一个猜测,便斗胆一试。
此时,他这个猜测被证实了。
贺三郎淡淡地微笑,旁若无人,心中溢满一腔嘲讽。
谁能想到,皇帝此行要找的人,从来不是他贺三郎,而是他的十一娘,早已死去的皇后。
可若是爱她,怎会如此残忍地对待她?
但,若不爱她,又如何会千里迢迢来北疆寻一个早已死去的鬼魂。
可惜,如今她就在他身边,他贵为天子,却永远不会察觉。
贺三郎涌起一丝报复的快意,眸光微微上抬,再一次直视天颜。
而后,他的唇角一点一点勾起。
陋室内寂静无声,天子陷入一时的沉吟,瘦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叩动桌案,像是掀起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波澜。
少年干净却又沧桑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冷漠的笑意。
只要沈十一娘想做的,他都会不惜一切,为她达成。
既然他已猜透了天子此行用意,他便要利用这份扭曲的执念,成全十一娘所愿。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恭敬而又冰冷:
“贺三郎,与顾将军一道深陷刺荆岭。”
“请陛下即刻出兵,前往刺荆岭。”
第70章 血战
贺三郎在皇帝面前周旋之时, 沈今鸾离开官驿,前去敬山道人所在的破庙。
若非事出紧急,只剩下这一支由元泓掌控的陇山卫可用, 她不会算计元泓出兵。
如今云州既得,将军战死。鸟尽弓藏。元泓隔岸观火,陇山卫嫉恨顾昔潮昔日所为,恨不能见死不救。
无人在意一个无名之人的生死。
甚至, 所有人都暗自期盼顾昔潮战死沙场。
君王需要他的死, 来收拢兵权;他的顾家亲兵需要他的死, 才不至于陷入忠义两难全的困境。连她,都需要他死后承担当年罪名, 为沈氏平反。
他这样的人,唯有战死,才能称为英雄。
一想到他, 汹涌的悲哀在心头打转, 沈今鸾极力恢复冷静,素白的怀袖在无尽的阴风里涌动不息。
她只能暂时依靠陇山卫歼灭刺荆岭沿途的北狄军。去营救顾昔潮,她必须有自己的兵。
雷声沉闷, 连片的墨云在山头压下来。
熟悉的破庙里, 一众陈旧菩萨注视下, 赵羡正在收拾破铜烂铁, 像是正准备卷铺盖走人。
他看到鬼魂去而复返, 没有抬头,只是叹息了一声,连连摇头道:
“只有最后三天了, 贵人还不去往生吗?”
“哎,我辜负了顾将军所托……我这一桩功德, 算是完不成了。”
沈今鸾挑了挑眉,神容生动,像是浸在明光里,声音清朗万分:
“道人还在犹豫什么?你要找顾昔潮报恩,可他人都要死了,你还怎么报恩?”
“我欠你的这一个功德,我会千万倍的还你。”
“千万倍?”赵羡停下了手里活,眨了眨眼,吹胡子瞪眼,只当她又戏弄他。
他轻嗤一声,不满地道:
“你倒是说说,怎么千万倍地还我?”
沈今鸾抿唇一笑,道:
“你依照与顾昔潮的约定,送我去往生,不过超度了我一个鬼魂。而我现下,有成千上万的冤魂,可以超度,送去往生……”
“如此,难道不是千万倍的功德吗?”
她从十五年战败的北疆军说起,将当年在云州战死之人的名号一一道出。
当年北疆军战败,痛失云州,以致于这片土地上战死的冤魂无数。
那年战死的鬼魂,大多和她一样,执念深重,无法去往生,一直徘徊于此地。
沈今鸾微微福身,以国士之礼,对赵羡拱手道:
“请敬山道人与我一道,前往刺荆岭招魂。”
“他借我的命,我来还他。”
远山之间,一道闪电劈下,魂魄姿态飘然,被白光照得如烟似缕,好似随时都会消散。
起风了,赵羡道袍飞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一声春雷,震天动地。
白光闪过,天色暗沉。火杖的火光不住摇晃,官驿里人头攒动,行色匆匆。
这一支只听命于天子的陇山卫,数千人很快集结起来。麒麟纹的旗帜在暗红的朝霞里出城,往一望无际的刺荆岭驶去。
贺三郎被几名天子亲卫严加看管起来,从屋内出来后,他脊背上的冷汗被阵风吹干,仍然发凉。
刺荆岭高耸绵延,陇山卫翻山越岭,沿途遇见小股打散阵型的北狄军,两军对阵,逐个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