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良宵(46)

“他很专业，在对待自己的职业方面。”

书悦没放在心上，仍小声吐槽，“您哪里好糊弄了，一点不合格就打回去让我重写，还挂了我一门课。”

“那不是因为你找人代课吗？”季争渡语气平常地问，“对了，帮你代课那姑娘最近怎么样？”

“吃好喝好睡好。”书悦扭头看着他说，“今天晚上抵达的飞机，你要去接她吗？”

季争渡略偏了下头，视线移到窗外，电梯的刻度不停往上跃，间或的震动感犹如他摇摆的心。

他也只轻轻说：“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就当我请你帮忙了，你刚不是说面试官还没来吗？今晚肯定结束不了太早。”

书悦乐于做一回月老，她笑眯眯说，“一女孩大晚上的从机场回来多危险啊，那荒郊野岭的地方。”

就这样，明栗的航班信息被书悦打包赠给了季争渡。

代价是他得帮她找个地方寄存她的羽绒服。

电梯门打开，律所的金字招牌辉煌映入眼帘，灰色的亮面地砖簇新，在头顶镁光灯的照耀下熠熠闪光，大片的玻璃光板将整个空间反射的明亮而又壮阔。

的确有一个高端律所的样子。

和那天笔试的场景完全不同，前台的等候区只有寥寥几个人。

大多数的人在笔试环节就已经被pass，被挑选是求职者的常态，此时此刻，书悦对着卫生间的梳妆镜理了理自己的碎发，竭力保持最佳的状态。

她的手机里有各大律所常问的面试问题，这些问题的答案在她脑子里几乎已经熟练的可以背出来，好歹大学四年刷了不少实习经验，一场小小的面试对她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书悦心里不免还是紧张，这是她离开家里以后的第一份工作，她希望是一个完美的开局。

在时间的等待中，紧张的情绪无形被拉拽到最大限度，在前台的人又多了几位，后来又少了两位，有不耐心地询问，得到的却是前台抱歉的笑容。

“什么啊，见过面试迟到的，没见过面试官迟到的。”

“又不是什么国际大所，拽什么。”

前台小姐：“抱歉，因为开庭时间延长的缘故，我们江律师可能要过一会才能到达，麻烦你们稍等，我们这里为大家提供休息室。”

“那我这里有别人的面试时间冲突了怎么办？”那人继续问，“我这损失了一个offer你怎么说？”

毕业季，各大律所都开放了招聘名额。

前台小姐不卑不亢：“那您也可以综合考虑一下时间安排参加。”

等候区的人少了两位，书悦坐在旁边看了看时间，比原定的时间迟了半小时，也没什么大事，开庭这种东西时间从来都说不准，她理解，所以也愿意等一会。

前台小姐把空调的温度打高了点，端了杯热水递给她，问她需不需要把房间里的外套拿回来。

书悦陡然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没想到这家律所服务还挺人性化。

她说了声谢谢，捧着手里的热茶，倒也不觉得冷。

又过了一刻钟，电梯口的位置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大家都忍不住站起来，目光向外看。

书悦也以为是这位传闻中的面试官终于来了。

结果却不是。

站在她身旁的前台小姐轻轻叹了口气：“她又来了。”

谁？

书悦不由往前走了两步，好奇的目光向外看过去。

和这栋辉煌的写字楼格格不入的一个人站在门口，她佝偻着腰，头发已然花白，局促不安地靠在墙边，欲言又止的神情，想往前又骤然顿住的脚尖，最后只咬着嘴唇立在门外。

前台小姐依旧端杯水递过去，也同样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天很冷，电梯走廊的窗户大开，四面都窜着风，风吹动她单薄的外套，书悦眯了眯眼睛，发现她身上穿的是一件中学校服的旧款式。

前台小姑娘这时候也说：“天冷，要不然您进来坐？”

房间里都是人，那老人瞳孔一缩，似乎怕极了的样子，摇着头找了个墙角蹲下去。

见状，前台也不再劝，只是回来又连连谈起，和周围的同事小声议论。

“真是可怜呢，来过好几回了吧，听说周边的律所都把她拒绝了。”

“是啊，我看她就在负一层的地下车库里打地铺，铺张报纸就睡，一把年纪了连家都回不去，真可怜。”

从前台的三言两语里，书悦逐渐知道了有关这个女人身上故事的全部。

徐小萍，非港岛籍，幼年时被拐卖，一路辗转到这里，生了两个孩子却常年遭到家暴，在与丈夫的争吵中得知自己被拐的事实其实是出于一场买卖行为，而买卖的元凶就是对她家暴的丈夫。

她去报警，警察却还是以调解为主。

她想要找回原本的家人，丈夫却死咬着不肯告诉她，甚至当着孩子的面又将她暴打一顿，扬言她这辈子都离开不了这个家。

徐小萍没有文化，没读过书，家务时看过的几步普法片让她的认知里知道警察和律师两个职业。

所以她来到了这儿，汇聚港岛最多的律所。

书悦忍不住问：“为什么都拒绝她的委托？”

“因为知道她付不起律师费，没人做赔本的买卖。”

没想到居然是这么简单的原因，书悦一下闭嘴。

她又问：“她为什么不考虑法律援助？”

“她没有身份证件，那边没办法进行程序登记，也没办法申请到律师。”

“从买过来就被关在家里不停的生孩子带孩子，伺候一家老小，压根就没给她办过正经证件。”前台骂了句，“就是把她当生育机器，觉得花钱买了就是自己所属物了，一点人权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