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贾明的坏话,阿柿简直停不下来,完全就是一只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小麻雀。
连贾明都像是被吵得不想骂她、只想掏耳朵了。
玉雕少年却始端坐侧首,认真地听她说话,没有一丁点的不耐烦。
就在这时,牛车一个颠簸,阿柿正说得起劲、手舞足蹈,手一不小心就打到了自己的鼻尖!
“砰”地一声,结结实实!
她愣了愣,紧接着剧痛袭来。
她立刻捂住酸唧唧的鼻子,整张脸又茫然又悲愤!
那样子,像极了陆云门邻家的那只有点傻的斑点小土狗,让他忽地笑出了声。
阿柿这次离得近,一眼就瞧见了,他笑时,嘴角会出现一个小小的笑涡,让他那股子压在端方下的少年生动劲儿淋漓尽致地全现了出来!
她一瞬间愣住。
筒车隆隆拍击着水花,稚童追逐着沾满泥巴的康国猧子犬,所有的嘈杂都从她的耳边轻轻滚过,一点也没留下。
“对不住。”
意识到自己的笑可能会被理解成嘲笑,少年官吏马上收起笑,礼礼貌貌地向她道歉。
“没打疼吧?”
“没有……”
阿柿摇了摇脑袋,低下头,不好意思似的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另一边,李忠在认清了贾明的斤两后,终于放弃了对他的考校,黑着脸沉默了许久。
这时,他忽然开口:“烦请陆小郎君帮我问一问这侍婢。她一句汉话也不懂,却能跟鬼沟通,莫非那些鬼都能说出北蛮话?”
阿柿看向陆云门。
陆云门便将这段话翻译给了她。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儿的话,反正我能听懂。只是,有的时候看得到、听得清,有的时候,看不太到也听不清。”
阿柿知道这是李县令问的问题,所以回答得特别认真。
“通常,我只要吃得很饱,就不太会见到它们。”
她详细地向他说明。
“但自从住进客栈,我就经常吃不饱。端上来的每顿饭都是鱼,可我以前从来没有自己吃过鱼,鱼刺真的好难剔掉、卡住嗓子真的好痛!”
“最可恶的是,每到晚上,客栈后面的街上、就在我的窗下面,总是有个男人在那儿支摊卖大胡饼,边喊边往胡饼里一层一层地塞加了豆豉的羊肉馅,接着就能听到他刷在胡饼外面的油、被烤得滋啦滋啦地响,害得我的肚子特别饿!”
“而它的主人,”她指了指笼子里的小山猫,“每次都会在我最饿的时候从床底爬出来,所以,每次我都能把她的声音听得特别清楚!”
她的声音越说越义愤填膺,仿佛真的是遭了好大的罪,对此气得很不轻!
第6章
06
这时,老牛“昂——”了一声,逐渐停了下了牛蹄。
不等李忠出声问情况,外面赶牛车的衙役便扬声问道:“太爷,地方到了,要卑职敲门叫人吗?”
李忠摇首。
“你一身官差服,又是鲁莽的大嗓门,怕是会惊扰到寻常百姓。”
说罢,他令车内的人都下到车边候着,自己则提着装有小山猫的铁笼,亲自上前叩门。
不多时,松蓬枝簌簌摇摆,一位面容憔悴的素衣妇人打开了门。
小山猫在此前牛车的颠簸中睡得四仰八叉,被李忠提下牛车时虽说醒了,却也还惺忪着没动。
可此时,刚一见到素衣妇人,它便一个轱辘爬了起来,猛然向她扑去,撞得铁笼匡匡作响,笼身震得厉害!
若不是李忠的铁臂大手力量十足,笼子早就提不住了!
妇人的目光自然也落到了大动静的小山猫身上。
定睛后,她握紧了手中的麻布帕子,原本无神的双目中有了惊喜的光。
“壮士。”
她并不知李忠的身份,只觉他威武高大,便如此称呼了出来。
“这山猫何处寻来?可否让我仔细看一看它?”
李忠仍巍峨大山般稳稳提着铁笼,任小山猫在里面闹腾:“你为何要看它?你认得这只山猫?”
“是我莽撞了。”
妇人向李忠行礼。
“上月初,我做事的府上,丢了一只年幼的雄山猫。它的毛色斑点,都与您手中的这只极像。在它的腹部,有一团乳白的毛,左后肢的爪心中则有一粒黑点,还望您看一看……”
她望向小山猫的眼神激动欣慰,分明已经认出了是它,但仍不失礼数地同李忠解释。
李忠此前已细细地检查过小山猫,与妇人所说的殊无二致。
腹部的乳白毛团还算容易发现,但那爪心上的黑点,却需要拨开它爪子上乱糟糟的短毛,好一番端详才能看出。
至此,李忠心中便有了数。
妇人不知李忠所想,仍在解释道:“……它的母亲,是去岁冬时、扶光郡主送给初娘的生辰礼,不知费了多少工夫,不远万里才送到了县伯府上。初娘对那只山猫极为珍爱,身子早已大不好了,但为了能亲眼看到它生子,便一直硬撑到了今年春天……”
提起去世的初娘,妇人眼眶涨红,几度哽咽。
一大朵云在上空笼起,天色倏地阴暗了下来。
树影的颜色更深了,随风映在地上,如同鬼影蛇形。
牛车边,阿柿突然受惊般蹿了一下,撞到了陆云门的胳膊。
陆云门低下头,发现阿柿正警惕地盯着那颗高大的松蓬树下,像只遇到危险的僵硬小鹿,整个人如临大敌。
不久后,像是看清了吓到她的是什么东西,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