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很坚定地对着树下摇头,越摇越卖力,简直把脑袋摇成了鼗鼓!
可下一刻,她骤然停住摇头,又开始专注地继续盯着树下看。
然后,像是听到了感兴趣的话,她的整个身子都向着树下倾去,眼睛也越来越亮,最后甚至开心到踮了好几下脚尖!
“陆、陆小郎君。”
阿柿学着之前贾明对陆云门的称呼,朝着陆云门仰起了脸。
“你能……别让她哭吗?”
她悄悄地指了指树旁的乳母。
“她眼有旧疾,不能常哭,再哭下去,就会瞎掉啦。”
陆云门向那妇人望去。
她正拿着那方陈旧到补丁可见的麻布帕子,不断擦拭眼角。
但她悲戚过深,双目赤红,眼泪滚滚,似乎永远也擦不干。
“我不会让你白做事的。”
说着,阿柿向树下偷瞄了一眼,随后挺起胸,豪气地向陆云门承诺,“你帮我做成这件事,我会分给你顶好的东西!”
看了看她信誓旦旦的脸,陆云门走向妇人,向其行礼:“您可是有目生障翳之症?”
妇人吃惊:“郎君慧眼。”
她道:“四五年前、县伯府尚在东都时,我便生了眼疾,眼中发蒙,看景如看雾。我等奴仆,不配得名医诊治,还是扶光郡主来寻初娘玩耍时、可怜我模样凄惨,费心去寻名医学了金篦术,回来同我施针,这才看清了许多。
陆云门:“可否由我细看看?”
少年风神秀彻,仪态又极佳,令人心生好感,自然得到了应许。
他细观向妇人眼睛。
在发现她左眼中的异样红丝后,少年的眉头极快地蹙了一下。
“右眼去翳尚好,但左眼缀有赤脉,金篦针拨亦不能根治(注1),若不好好休养,眼疾只会愈发严重,直至失明。望保重身体,切不可涟涟流泪。”
他说得郑重,目光明澈,轻易便能令人信服。
妇人记在心里,连声道谢,将泪意忍住了。
就在他们说话间,阿柿已经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那棵高大的松蓬树下,“一、二、三”地数着步子,连跨带跳地向南迈进。
十步之后,正好又是一棵树下。
阿柿捡了颗大些的有棱角石子,对准一块泥土就挖了起来。
挖了好一会儿,直到坑已经被她挖得很深了,甚至陆云门都已经走到她的跟前了,土里的东西才终于露出了角。
阿柿挖得聚精会神,突然落下的影子像是把她吓了一跳,让她连忙用手挡住了土坑!
看到是陆云门,她的手才收了回去。
“你能帮我保密吗?”
她仰着脖子问他。
在陆云门颔首后,阿柿告诉他:“就是那只小山猫的主人,她刚才突然出现在屋门口的树下,想要我帮她劝住她的乳母,不要再哭了。“
她嘟了一下嘴:“我都已经帮她把小山猫送回来了,当然不想再帮她了。但她说……”
她话锋一转,语气忽然就雀跃了起来。
“她说她在这儿埋着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很值钱的项圈,纯金的,上面还有宝石,如果我愿意帮她,那金项圈就是我的了。”
她越说越开心,笑得两颗白尖尖的小虎牙根本藏不住。
“她跟我说了一次金项圈的正经叫法,可拗口了,都我没听懂,但我一听就知道,它肯定特别值钱!”
终于,在她卖力地挖掘下,土里的东西完全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剔犀如意纹的宝匣,通体髹黑漆,即便浮满泥尘,仍能看出表面的光滑莹润。
“快来看。”
阿柿像是没有留意到匣子的不凡,迫不及待把上面的土尘拍掉,然后便将陆云门叫跟前,小心翼翼地将盖子打开。
陆云门看向匣中。
与阿柿说的一样,匣子里放着件赤金的抱双麒麟璎珞项圈,其上嵌有琉璃、砗磲、玛瑙等数种宝石,夺目璀璨,流光溢彩,俨然是件宝物。
但这样的东西,华贵到过分,不像是刘曙这种不受器重的旁支皇族所能得到的。
“这是璎珞。”
陆云门告诉她。
“璎珞?璎珞……”
阿柿在嘴里重复了几声,随后肯定地点头,“对!她叫的就是这个!”
“璎珞!璎珞!璎珞!璎珞!”
她边念叨着刚学来的新词,边爱不释手般地捧着宝匣子,像极了寒冬腊月也没攒下几颗口粮的小仓鼠、突然掉进了一整个堆满了松果的树洞里,眼睛闪亮得像是在放金光!
正在她乐颠颠地亮着小虎牙时,她的目光倏地扫到了不远处的那颗高大的松蓬树下。
当即,她便站住不动,专注地睁大了眼睛。
陆云门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树下,随后还是低了下头,看向身边样子很乖的圆润小娘子。
阿柿静静地向着树下凝望了一会儿,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眼睛变得有点湿哒哒。
“她走了,不会再出现了。”
半晌,小娘子转过身,叹了一口气,眼神里难掩落寞。
“她说,这件璎珞是她最好的朋友送给她的及笄贺礼,是她能给我的、最宝贵的东西。然后,她很温柔地向我道了谢,还给我行了一个好好看的礼。”
说着,阿柿边面露思考、边屈膝比划了起来,分享给陆云门看。
虽然她的动作笨拙,细节也差了些,但陆云门还是认了出来。
他告诉她,这是大梁贵女在只有面见极贵之人时、才会行出的一种最为正式庄重的礼,表示的是极为尊重的敬意。
“贵人?她把我当做贵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