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第一刺客诈死之后(192)
站在门口,吹着冷风,望着苍茫的天,他忽而想到陆绯衣这几天总是沾血的圆领袍,想到地上那条带着血污的纱布,还想到那人疲惫苍白却仍然明亮的眼,就这么想着,突然觉得……陆绯衣好像并不是快要杀疯了。
……而是,已经杀疯了。
-
昨夜北风喧嚣,人擦去手上鲜血,天明时分,有人惊惧。
入目处,如人间炼狱。
一夜之间,陆绯衣杀二百一十八人。
第105章 “我们”
河水寒冷刺骨,陆绯衣一腔热血难凉,他“啧”了一声,就着冷水洗了一把脸,十分疲惫。
那些人越来越难缠了,一个晚上,就算是杀点别的什么也该累死,更别说是二百多个人——谁知那些人就算准了他会路过那里,特意寻来埋伏?
他深吸一口气,因为杀戮心中难免有些郁结与烦躁,血腥味仿佛洗不干净一样,让人很难受。
忽而摸到了怀里的琉璃珠,陆绯衣垂下眼,握紧了手。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想。
又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以前可以,现在也可以。
-
花自落送信急匆匆回来,复命后便一直想找机会去见秋月白,只是时玄兰最近看的实在太紧,一直没有机会。
直至有一天。
时玄兰要带着秋月白去看花。
人间四月芳菲尽,可得意楼却有一片四季常在的花海,每当圆月,月光倾泻时,月华便如丝绸笼罩在千万朵鲜花之上,见过的人无一不惊叹这般美好居然只有得意楼可见。
然而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这片花海里有一座坟。
——十几岁的明月夜的衣冠冢。
得意楼中没有人不记得那一天,自从那一天之后,这片花海除非时玄兰下令否则其余人等一概不能进入,彻彻底底变成了一块禁地,这些娇柔的鲜花再也没有人再来欣赏,只能在无数个月夜吊影自怜。
如今斯人已归,时玄兰便想起了这里还有一片地没有被打理,他早早叫人去清理杂草,等到差不多之后便叫秋月白和他一起去。
很幸运的是,花自落也被叫上了,连带着还有一个非要跟着去的温然。
自从那一日后,温然便死皮赖脸要留在谷中,秋月白找到机会给他传了药,但药效太短,他必须找到机会再与秋月白联系。
然而一来到这里,时玄兰就让花自落看着温然,自己带着秋月白走了,两个人没有一个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只能大眼瞪小眼。
花自落不知道温然现在受人控制,温然不知道花自落心向着秋月白,两人都觉得对方就是时玄兰座下踏踏实实的一条走狗,互相忌惮,互相不放过。
另一边,秋月白跟在时玄兰身后。
时玄兰道:“一晃多年,这一片花还是你小时候我种下的,如今,你已经长大了。”
秋月白“嗯”了一声。
顿了顿,他问:“……这是要去哪?”
时玄兰慢慢解释:“当年,你弃我而去……我伤心万分,在这里为你建了衣冠冢,如今,已经快要十年了,十年生死两茫茫……今天便是要去那里。”
说着他笑了一下:“寻常人可没有这种奇遇,还能瞧见自己的坟墓。”
秋月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已经僵持数日,时玄兰不知道心里又在想什么,前几日不让自己见人,也不见自己,今天反倒是又把他给拉了出来,和个没事人似的,实在是喜怒无常。
又听见时玄兰说:“后面我还记得……陆绯衣,你想来还没有忘记他。”
他笑了一下。
墓的位置很好找,两个人很快就到了,上面装扮得很干净很气派,墓碑还没来得及撤掉,上面明晃晃地写着明月夜的名字。
秋月白的表情有些复杂。
时玄兰:“当时陆绯衣来时,正是弦月当空,他扛着铁锹就把这里刨了,那时候这座坟还没有现在这样看上去的结实,刨得也很轻松,我的人发现时,还有一个空酒坛子在这旁边。”
他随手指了指墓碑旁边的位置:“大概就是这里。”
又说:“就是因为这件事,我叫人重新翻修了一下,加固了很多,现在就算他再来,也没办法只凭借铁锹就把坟给挖了。”
提起往事,时玄兰仍然觉得历历在目,他想到那一晚,自己的孩子朝着自己敬酒时忽然拔刀,好像又觉得没有过去多久,数千个日夜,人还站在自己的身侧——就和以前一样。
那时,阿月还没有现在这样高,但站在自己身侧,那样的小又那样的坚硬,脊背挺成劲竹的模样……多么好的一段岁月,时玄兰现在还能回忆起他微微低头看向少年时、这人冷漠又不安的表情,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自己可以托举他了。
纵使明月夜不需要——但事实也是如此,他们从很早开始就纠缠在一起,这一段命运中,他也不再允许还有谁能将身边人抢走,他们都不配。
只是,他想。
如今这片花海虽在,但毕竟不比从前。
秋月白站在他的斜后方,不言不语。
只见时玄兰忽然抬起手,放在了那张木质的面具之上。
然后,摘了下来。
站在秋月白的位置上可以看见面前人的一片侧脸,按理来说,时玄兰至少也有四五十岁了,但就秋月白见到的那一片肌肤却绝不是四五十岁的人可以有的状态。
白皙,光滑,连一点皱纹都没有。
只是短短的片刻,时玄兰又将面具带上,仿佛刚刚摘下只是为了透透气。
他转过身来含笑问:“阿月,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