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南墙(53)
案情查的清清楚楚,几乎是用了不过一日的光景,就已经呈送到了谢清霖手中。
他此时还在沈家之中,看着沈明珠送走了那位孙姐姐,神色落寞的呆坐在自己母亲生前的院子之中,幸好风雪早已停了。
在她的记忆里,江南其实没有下过几场雪。
她被送到外祖母那一年,曾见过一场。那年雪好冷,她牢牢记得母亲教过的,好好活下去,硬是熬了过来。
如今,这一场,却冷的出奇,她只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再熬下去的力气。而这些刚刚下过的雪,却不像是京城里头一般,老老实实地挂在枝丫之上,白白的蒙上一片。
这里的雪,不过才这一会子就尽数开始融化了,到处都是湿漉漉的阴冷,像是直直的钻到了沈明珠的心里去。
真的好冷。
恍惚之间,沈明珠又想到了母亲死的那个秋日,她用了最后的力气想要抚摸自己女儿的脸颊,却久病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终了,那个温柔了一辈子的女人,没有出声怨恨半个字,而是叫她好好活下去。
而现在,沈明珠只恨自己当初没有本事,怎得看不出来,这里头的阴私谋划,才叫母亲在自己眼前被人害死。
悔恨和无力充斥了她的内心,即使是外头的阴冷也无法让她觉察,沉闷,愤懑,最后沈明珠只觉得,为何当年母亲要叫她好好活下来。
还不如,带她一起走,也好免了如今的痛苦和悲切。
谢清霖带着案卷找到沈明珠的时候,入眼的就是她眼中毫无生气,面色更是泛起青白。
他快步走上前,从自己身上解下了外衣,替她披上之后才沉沉说道:“是那郑氏当年起了祸心,想要成为当家夫人,所以才买下毒药对你母亲下了毒手。”
顿了顿,似乎是知道沈明珠在意的究竟是什么,谢清霖谨慎地说道:“你那生父,最开始也是不知情的。”
“况且,你当年还尚幼,那样的事情觉察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沈明珠眨了眨眼,感受到了身上微微的暖意,她没有回头,轻轻说道:“可是,他还是迫不及待的娶了那个郑氏,即使后来知道了,我母亲是她害死的,依旧包庇了她。”
这才是她心中最痛的事,那人迫不及待地将她丢在外祖母家,只为了将亡妻留下的痕迹尽数抹去,好叫他兴高采烈的踩着她母亲未寒的尸骨,新娶续弦。
“明珠,这是他们犯下的错,与你无关。”不知该如何劝慰她,谢清霖低低地说了这句,想了想,又说道:“你不要为此太难过。”
沈明珠只觉得有些失笑,这样的话,她母亲也曾这样说过,他们都是害怕自己会因此一蹶不振,郁郁而终吗?
她不是自己的母亲,她沈明珠不只是要活,还要活的更好,才能叫那些不想她过得好的人更加绝望。
她脸上的笑意太过寒凉,只看了一眼,便触动了谢清霖的心弦,他忍不住伸出手安抚似的替她将肩上的外衣轻轻掖好。
这叫沈明珠惊诧,她有些疑惑的扭头看去的时候,谢清霖却又惊慌失措的将手松了开来,甚至有些心虚的抬头看了看天空。
“外头天冷,别冻病了。”
沈明珠皱了皱眉头,看到谢清霖脸上的谨慎,不由得轻叹一声,想了想开口问道:“兄长,案子查清了吗?”
她眉宇之间有着没有掩饰好的怒意,谢清霖轻轻扫过一眼,大略将案卷上的经过讲了一下,而后补充道:“郑氏谋害主母,应当是秋后问斩,你······”
他本想说是明珠父亲,却又轻轻带着小心改成了:“沈长路纵妾杀妻,判了十年劳役,名下财产全部归正妻之女所有。”
还有一件事,沈明珠将自己刚刚躲避生父掌掴散乱的发丝捋到而后,谨慎问道:“那沈小宝,究竟是不是那人的亲生孩子?”
提起这事,谢清霖叹了口气,他洞察人心,沈明珠这是在替自己的母亲不值。当年她不过才几岁,父亲竟迫不及待养着外室的孩子,甚至是导致母亲被害死的罪魁祸首。
可他知道真相,断然不能瞒她,蒙蔽那人的双眼不告诉她真相纵使会叫她不那么难过,但这样的事,他谢清霖做不出来。
而沈明珠也不会希望他隐瞒。
于是他只觉得喉间带了刺痛,硬生生将真相说了出来,“是。”
“原来如此·······”沈明珠点了点头,头上的发丝因此随着摇晃了一下,上面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只有一支桃花步摇,轻轻坠在上面,应和着那头乌发,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丽。
谢清霖看的出她心头的悲愤,刚想开口安慰,却见到眼前的姑娘突然笑了起来,神色中带了一点他身上才有的决绝之感,不由得看愣住了。
“兄长,你说,要是郑氏知道,同沈长路婚外通奸所生的儿子,会一起充劳役,她会不会改口呢?”
“那到时候,沈长路知道自己疼爱了十几年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亲生子,又该如何呢?”
“想来,应该会很难过吧。”
她的声音和缓,像是在说春日的花极美,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恨意满满的报复。
谢清霖却并不觉得她狠毒,斩草除根,有仇必报,皆是他一字一句教过去的。况且这样的攻心之计,叫他们就算是死了,也绝无宁日,才能好好的消了当年他们所做错事的业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