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说,那我也不说(177)
“魑三十七。”
是在叫他,在遇到师父之前,他没有名字。魑三十七,是他被培养成顶尖杀手时的代号。
等他完成第一个任务,他才会拥有属于他的名字。只可惜没等到,他就跑了。他以为逃出生天,结果不过是跨入另一个深渊。
“乖孩子。”
这三个字于他而言是折磨的到来,是痛苦的延续。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可如此听来,闻人鹤依旧不自觉想起那人狰狞的面庞,不由得头皮发麻。
“阿鹤,师父这就走了。”
那时师父没说,他便不知道,师父一走就是那么多年。他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靠自残寻找痛感,靠痛感保持清醒,日夜颠倒。
“很痛苦吧,偏偏求死不能。”
面前的“自己”蹲下身来,与他平视,语中带了几分庆幸,“现在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自己”缓缓解下他腕上锁链,将剑柄放在他手里,把染血的剑锋对准他的心口。
“来吧,刺下去,我们就解脱了。”
是啊,他很早之前,就开始一心求死了,闻人鹤心想。
如今终于可以解脱了,终于……
他握紧手中剑,缓缓又坚定地将剑锋没过自己心脉。
身体里最后一点血,滴落阵中。
*
极天之域外是一条流沙河,需得渡船而过。
慕时坐在船头,月芽儿趴在她肩上,一同遥望极天之域的方向。九尾赤狐瘫坐在船尾,翘着腿,手里摇晃着酒壶。
“到时候,我拖住其他人,你带他先走。”九尾赤狐仰面,盯着昏黄的天。
慕时头也没回,“还是我断后吧,你带他先走。”
“你有那本事?”
“我才是他们的目的,有我挡着,才不会有人管你们。”慕时用掌心托着脑袋,言语中听不出情绪,“只有我死了,这一切才会结束。”
九尾赤狐视线下移,注视她的背影,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记忆中的某个人。
他蓦然笑道:“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道理我懂。”慕时唇边勾起些许弧度,“我离家的时候就在想,活着最重要。住的简陋没关系,东西难吃也无妨,遇到事情就该让师兄顶在前面,谁让他是师兄,活该的。”
她的笑意转瞬即逝,“只是,如果我活着,只会给身边之人带来不幸的话,倒不如死了好。”
九尾赤狐将手伸入了流沙中,似玩耍般捞起又甩掉,“带来不幸的倒不是你,而是容不下你的人。”
“他说的对。”
附和声顺着风的方向传入慕时的耳朵,她回头看去,滕玉棋从另一艘小船上跃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她和赤狐前辈中间。
“你怎么在这?”
滕玉棋毫不见外地盘腿坐下,“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来,所以在这等你。”
“你又来阻止我?”
“你犟得跟头牛似的,我拦得住你?”滕玉棋夸张道。
慕时白她一眼,“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算是想明白了,既然做不到拉你回头是岸,那就同流合污好了。”
慕时怔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废话。”滕玉棋白她一眼,“从现在开始,我所做的事情只关乎我个人,无关滕玉氏。”
“你说无关就无关?你娘她……”
“她知道。”滕玉棋扬声打断,又低头,“她是不同意,可我又不是事事都要按照她的指示来做。”
慕时直起腰,意图从气势上盖过她,“你别闹了,这不是你可以拿来跟她怄气的事情!”
滕玉棋蓦然笑了,“可你怎知这不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呢?”
慕时愣住。
“我跑去跟她说,我要来极天之域的时候,她也以为我是要来拦你的。她还怕我一个人拦不住你,要我带上几个信得过的人。然后我说,我没打算拦你,我是去帮你的,你猜她说什么?”
“你疯了?”
滕玉棋目露赞许,“不愧是我家家主大人眼里,不是亲女儿,胜似亲女儿的人。”
她话中满满的嘲讽,慕时已经习以为常,“说到底,你还是为了跟她作对。”
这当然不是全部原因,滕玉棋心想。
那年她被家主大人罚跪在烈阳下,没有人敢为她说话。一来家主大人说一不二,不可忤逆,二来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是滕玉氏的大小姐,家主大人严厉的教导是为了将她培养成合格的继承人,是为了她好。
在烈日下,她后背湿透,可没到时辰就不能站起来,她咬着牙,苦苦忍耐。因为她知道,即便她晕倒了,也得在地上趴够了时辰,才有人敢来扶起她。
意料之外,犹如梦境,有人撑着伞站到了她身边。
是慕时,她穿着鲜亮的裙子,被宣姨打扮得像仙女一样。
她语含不满地问:“小棋为什么要跪在这里。”
家主大人站在她们面前,耐心地解释道:“因为她犯了错。”
“可是我去夫子那之前就看到她跪在这里,我回来她还在这里。她只是逃了一堂课,她又没有杀人放火,没有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何至于此。”
“可如果不惩罚她,她就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就像你一样,因为你爹娘不惩罚你,所以你就总是逃课。”
家主大人带着笑意的话,成功让慕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