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巧呈窈窕(46)
“崔福,着命宫正司三日之内,将此番下毒之事查个水落石出。”
“该审的审,该问的问。各宫胆敢有推诿阻挠者,不论何人,一律杖责五十,不必往御前回禀。”
崔福闻言大骇,忙以头抢地,高声应道:“奴才遵旨。”
且说寻常奴才怎敢阻挠宫正司办案?皇上这话,分明是说给各宫嫔妃听的。嫔妃主子们个个身娇体贵,五十杖下去几乎无异于杖毙。
为了替常淑仪出气,皇上竟都不惜在后宫开杀戒了吗?
崔福连滚带爬地出了主殿,这才敢站直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心里直道这常家女真是一个比一个了不得。常相大人心心念念的后族荣光,说不准还真要教常二小姐保住了。
“陛下。”
待崔福离去,承琴忽然俯身磕头,悲咽着开口道:
“奴婢还有一事想禀。”
“说。”周玹疏沉命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怀中女子。
“启禀陛下,娘娘早年曾在道观中落下旧疾,每逢阴雨天时,双膝便会疼痛难忍。”
承琴说到此处,已是哽咽得声音都变了调子,勉力稳着声线禀道:
“此事娘娘不愿让您知晓,可奴婢实在心疼娘娘……”
周玹闻言,心头仿佛被人狠狠揪住,伴着脑海中有一幕赫然浮现,疼得他肝胆欲碎。
常清念为皇后守灵的那阵子,他曾无意间瞧见常清念腿上绑着护膝。
当时常清念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他居然也就信了,过后竟没有多问一句,更没有多疼惜她一分。
“陛下,如若您愿意垂怜娘娘,奴婢恳求您,便不要再教娘娘罚跪了,娘娘受不住这样的责罚。”承琴泣不成声地哀求道。
周玹喉结滚动,艰涩得他几欲呼吸不畅。
伸手搭向锦被边缘,周玹却忽然有些不敢去看常清念的伤势,生怕瞧见了那上头的青紫淤伤,又该是好一番痛心切骨。
承琴无法抬头瞧清周玹的神色,不知这些能否打动皇帝,便又夸大其辞地说道:
“今儿还是娘娘生辰,娘娘可是一整日都在等您。望陛下开恩,就莫要生娘娘的气了。”
周玹抚着常清念后背的手微微一僵,不由转头看向承琴。
今日是常清念的生辰?他竟浑然不知。
听承琴接着说起常清念连长寿面都没吃,周玹再难忍住酸楚,连忙沉痛敛目。
他本以为给她纵容,许她高位,便已然是无上恩赐,如今才恍然惊觉亏欠良多。是他高傲惯了,为何就不能俯下身来认真看看她呢?
周玹垂首轻吻在常清念濡热的额间,明知常清念病得糊涂,多半听不见什么,仍扯着沙哑嗓子,固执地低声重复道:
“是朕不好。”
直到御医总算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周玹也仍不松手,将常清念搂在怀里便让御医把脉。
御医哪敢劝周玹,只好跪在地上替常清念诊脉。又被周玹在上首凝盯着,御医紧张得快要手抖,满背大汗淋漓,连头都不敢抬。
常清念紧闭着双眸,耳尖却缓缓染绯。幸好她正发着高热,即便难为情起来,倒也教人看不出。
方才悲喜起落得太快,常清念病中之躯受不得刺激,便一时厥了过去。早在周玹搂起她的时候,常清念便已然清醒过来。
只是她尚未思虑好要以何种姿态面对周玹,就索性装晕不起,没成想周玹也太过火了。
待御医下去开方子后,常清念终于忍不住想“苏醒”过来。
周玹忽而感到怀中女子似有反应,不由垂眼看去。
只见常清念微微抖动着羽睫,迷离徐缓地睁开双眸,恰似悠然转醒。
周玹心中顿时一喜,而后又不禁浮起隐忧。
“卿卿。”周玹温柔缱绻地轻唤。
常清念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在看到周玹后便立马落寞地垂下眼睫,一言不发。
周玹见状暗叹,将常清念扶坐起来,正面圈住她腰肢,低哑道:
“朕对不住你。”
常清念闻声又是沉默,暗自思忖着华阳长公主所言,心想左右周玹眼下正愧疚,便倔强地想要推开周玹的怀抱。
“妾身才不是您的卿卿。”常清念别扭地哝道,开口时还带着浓重鼻音。
周玹知道常清念心中有气,立马挥手示意殿内伺候的宫人退下。
待殿门被宫人轻轻合上,周玹这才压低声音,不住地同常清念赔礼,而后认真解释道:
“朕昨夜动怒,是因为……朕不想见你同太后有所勾连。”
周玹眸中神色晦暗,终究没瞒常清念,徐徐说道:
“朕怀疑母后之死,和太后脱不了干系。”
常清念惊闻此密辛,也不由得手心冒汗。她本以为贺兰皇后是命数已尽才去了的,却不想竟还有此等内情。
病中更易脆弱多思,常清念眼神微微放空,浑浑噩噩地想着:
太后之所以能当上继后,也是因她曾亲自杀了元后吗?
见常清念默不作声,周玹只当她还没消气,忙补充道:
“但无论如何,朕都不该如此迁怒你……”
“那陛下现在是在可怜妾身吗?”常清念回过神来,语气幽怨地打断道。
不得不承认,周玹洞若观火的本事用在哄女人上,也实在厉害。
只听周玹都没怎么犹豫,便极准确地探中常清念心意,温言抚平常清念的怨气:
“不是对阿猫阿狗的可怜,是由爱故生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