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融雪(183)
在问遍能问的所有人以后,陶采薇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的头垂下,回到房间,仍然没有拿起那张信纸查看,所有人聚到了正堂,听符老爷子讲话。
符皓轩道:“他走便走了,一个仆人而已,宝珠,你想要,外爷再给你找上十个俊美男仆回来。”
陶采薇扯着嘴角苦笑,他不一样,他能为了她不要命。
见她不说话,众人皆是安慰的安慰,说服的说服,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那么几句话。
陶采薇扭头就走,符秀兰和陶富贵面面相觑,连忙追了上去。
“薇薇啊,你。”
她看起来怪怪的,但是又很正常。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不是她该有的表情。
她转过身面向爹娘,他们都很担心地看着她。
叹了口气:“爹,娘,我已经长大了,这点事情我还承受得住,外爷说得对,我的日子还得照常过,家里的生意还等着我回去打理,你们放心,我会继续带领着咱们陶家更上一层楼。”
她站在那儿,灼热的太阳光明晃晃的披在她身上,她不再是一个只会蹦蹦跳跳、任性的小姑娘,她有她所肩负的责任。
“过两日便要启程了,回去收拾行李吧。”
河首府土地兼并的事情才做了一小部分,她还要继续做下去,云华公主带着一万匹丝绸到
了南越,后续必定会带来更多的订单,她要继续种桑田,开织布坊,丝绸生意是这条商路上的重中之重,她要成为朝廷在这门生意里的话事人。
她回到自己房间,很遗憾的是,这里处处是与崔波的回忆。
他们在这把椅子上抱着接吻,在那张软榻上极尽缠绵。
还有气味。
房间里处处是她与他的气味,她的身上也有,无处不在。
你不是来得干净也要走得干净吗?为何不将这些气味一并带走。
她有意地忽视了那张被压在砚台底下的信纸。
她不想看。
无非就是一些诀别的话,再假惺惺地要求她,照顾好自己。
人都走了,留情有何用。
她尽可能地以最快速度将自己调整到极致理智的状态,她一袭白色棉衣站在阳台上,对面是群山,天上飞过的大雁曾亲眼见过他们赤条条站在此地拥抱亲吻抚摸。
她闭上眼,深深地呼吸着。
直到秋日的凉风将她吹透,浑身冰凉,骨骼僵硬,她睁开眼,若是旁人来看,便会发现她学会了他眼里的平淡无波,再无光彩。
人要真正的长大,往往就在那一瞬间。
陶家人正式返程的这一日,正好是秋天的最后一日,过了今日,便是立冬。
陶采薇裹着镶有浅浅一圈兔毛的大氅,足以抵御秋风,面容如同远处的雪山一样,冷静自持。
外爷拄着拐杖,站在风中,秋风将他银白的胡须吹得飘来飘去,他的眼眸仍是那么浑浊,一夜之间,宝珠变了。
他握着孙女的手:“宝珠,你承袭了我们符家人人天生自带的天真烂漫和洒脱,也承袭了陶家给你的理性与睿智,你是我们两家品格的集大成者,在你身上正是体现了姻缘之事的玄妙之处,若是好姻缘,便可推使家族蒸蒸日上,后代代代出类拔萃,你应当用好你身上的品格,做好你该做的事,你记住,外爷永远以你为傲。”
陶采薇面容坚毅,谁也看不出她究竟有没有为此番话动容。
以前安青她们教她再多次,什么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低调沉默,越是有钱的人,越是穿着普通,她始终学不会。
可今日的她在众人面前,终是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她甩开身上的披肩,直直往地上一跪,磕了三个响头:“外爷的嘱咐,宝珠谨记。”
符皓轩点了点头,沉声道:“去吧。”
回程的路途,与来时并无分别,他们一家人会照着以往的足迹,在同一家旅馆歇下,在同一家饭店吃饭。
自然,也会遇到同样的风景,陷入以往的回忆。
甚至,还会遇到同样的人。
那个曾为她和崔波画过画像的画师仍在那个地方摆着画摊,他认出了陶采薇,面露惊喜:“是你!你身边那位公子呢?”
陶采薇摇了摇头,脸上并无任何失落或遗憾的情绪,只是淡淡道:“他去别的地方了。”
没什么可说的,也没什么可难受的,他就是去别的地方了而已。
这位画师为他们画的那幅画还在,就在她的箱笼中收着,和那张信纸一起,都是她再未打开过的东西。
轻轻点头就算跟这位两面之缘的画师告别了,他们要奔赴下一站去。
马车行得就是比骑马要慢,来的时候,崔波让她路过每个镇子的时候,都看看是否有什么可以发展的市场,她没有看,回程的时候,她倒是开始看起来了。
她发现,这边的土地都不适合种桑,但这里的粮价便宜,她便顺道联络了几位当地的粮商,在她的计划里,河首府的土地,除了保证最基本的粮食供应以外,最好都种上桑。
回到河首府的这一天,天上飘起了雪,陶采薇翻出了自己的貂裘披上,牵了匹马出来,翻身上去的时候,是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凌厉气势。
“爹,娘,你们先回去,我去巡视一番桑田。”
符秀兰伸了伸手,还未张口说话,她看到自己的女儿已经英姿飒飒地打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