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融雪(189)
庄时如今姿态比上次又尊贵了许多,举手投足也十分从容,像是对一切都胸有成竹、尽在掌控的人。
陶采薇适时说了句恭维的话:“时老板看起来,最近生意做得不错嘛,除了在我这座小庙,还在何处发财了?”
庄时立在茶楼的床边,并未落座,他抬起折扇指了指座位:“陶老板请坐。”
陶采薇也不推辞,解下披风坐下,垂眸摆弄桌上的茶具。
她没等到庄时对她问题的回答,庄时自顾自说起不相干的事情来。
“我从东边来,那边还在开着漫山遍野的海棠,河首府竟已下起雪来了。”
河首府地势高,自然要比温暖的东边冷得多。
陶采薇端起茶杯,水汽氤氲盖住她的眉眼,她挑了挑眉:“时老板不是在北方吗?怎么会从东边来。”
庄时先是侧眼打量了她几下,状若无意说道:“到东边儿去见了个老友。
”
“能让时老板远跨大半个金朝去见的老友,应是极深的交情了。”
庄时望向窗外:“是啊,莫逆之交。”
陶采薇眼睫微微往下压得低了些:“死生存亡为一体者,莫逆于心。”
庄时道:“只可惜他现在一心只做他的渔夫,不再把我放在心上了,但我还当他是朋友,我最好的朋友。”
陶采薇心道,她的莫逆之交,也不再将她放在心上。
她抬眼看他:“渔夫?”
这位时老板通身上下,可不像是会有一个渔夫朋友的人。
庄时嘴角抿着笑:“我到江东去看他的时候,他披着一身蓑衣,坐在一叶扁舟上垂钓,那小舟被江水荡得晃晃悠悠,他却坐得稳极了。”
他当时问他,你不做你的男仆了,现在改行做渔夫了?那人笑着回他,他只是钓几条鱼上来维持温饱而已,谈不上改不改行的。
“那你以后便要一直在这条江上飘来飘去吗?”
“也许吧。”
后来天上飘起细雨,庄时躲进船舱里,崔鸿雪仍盘腿坐在船头,一动不动,他告诉他:“你动作轻些,别惊了我的鱼儿。”
庄时形容狼狈,一连几天的赶路奔波让他的面色看起来并不好。
“喂,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帮不帮我。”
那人坐在船头垂钓,背着身子一言不发。
庄时心想,他不拒绝,那就是有戏。
“京里传来消息,皇上一月前在朝堂上晕过去一次,太子之位至今空悬,崔鸿雪,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入不入局。”
那人仍不说话,庄时也不着急,缓缓利诱道:“只要我坐上皇位,你要什么我不能给你?你就算是要河首府,我也照样给你。”
至于他为什么提起河首府这个地名,两人都心知肚明。
庄时这个朋友做得是真爽快,他做了皇帝,竟还能想着把河首府给崔鸿雪。
庄时终于崔鸿雪张口了,崔鸿雪沉沉笑了两声,道:“我要河首府做什么?”
“做你的土皇帝啊,兄弟我这诚意还不够?到时候别说是一个陶采薇,河首府所有女人都是你的。”
崔鸿雪道:“你搞错了,要做土皇帝的人不是我,并且怎么这么多年,你的情报网一点也没长进,你没听说全修杰已经上陶家提亲了吗?并且,皇上不只是一月前在朝堂上晕倒了一次,他现在已经卧床三日起不了身了,大皇子他们正没日没夜在床前侍候着,三皇子,你现在跟我盘算这些,实在是太不孝了。”
庄时怔了怔,随后爽朗笑起来,若不是外头有雨隔绝着,他现在已经拍上崔鸿雪的肩了。
“要不人家怎么说,我没了你,就什么都不是呢。”
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儿,认真说道:“我在北方盘桓了那么久,又搭上了陶家的商路,我现在有兵也有钱,还比我那些京城里的兄弟要自由,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你一个了。”
崔鸿雪手指捏紧了鱼竿,年少时他曾答应过,要扶持三皇子上皇位,他们的目标和抱负一致,年少时就写出大篇诗句和策论,倡导以仁义治国,虽说都是站队罢了,但谁又知道那里头没有一点真心呢?
庄时坚信崔鸿雪当时选了他而不是别人,必然心中还怀抱着那么一丝对天下的嘱愿。
“你就真忍心让天下落到那四处挑起战争的庄坚身上?还是那烂泥扶不上墙的五皇弟身上?”
春峡这个地方极好,比河首府的冬天更温暖,饮食比溪川的更柔和,景色也好,有山有水有田。
崔鸿雪到这里的一瞬间就喜欢上了这里,不出意外的话,他想在这条江上飘一辈子,看天上白云飞鸟,看远处袅袅炊烟,闻青石白瓦里传出来的柴火香气。
“我就不入局了,庄时,陶采薇手里有我祖父的虎头私印,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你拿了那个东西,登上皇位,记得善待陶家,永远别动河首府。”
庄时脸色瞬时变了,他站直身体,也不顾船舱外细雨霏霏,径直走到崔鸿雪跟前,也不顾是否惊扰了他的鱼。
“那东西在她手上?崔鸿雪你就这么告诉我,你疯了?”
崔鸿雪直视他:“庄时,你会拿她想要的东西去交换的对吗?你不是庄坚,你有你的仁义道德,也是出于这一点,我愿意帮你这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