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叛蹲下来，他的眼睛里像是有水光，但他还是笑嘻嘻地看着他：“爹。”

他伸出手拂过楚留香的脸：“让我松了口气，我们长得不是很像。”

“我知道冷余伤为什么一直留在金园吗？”

楚留香没想到顾叛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摇了摇头。

顾叛笑了，笑容有说不出的苦：“因为他忘了，他原以为能牢牢记住自己最爱的人一辈子，可是他忘了时间是最好的消磨师……”

他低语：“一年，两年，三年……没问题，四年五年六年……有些模糊，七年八年九年……勉强记得，十年，十一年，十二年……十四年十五年十六年……”直到再也无法忆起。

数千个日夜，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心里想着你的名，你的容貌却在时光的流逝中慢慢消失。

我抓不到，原来再刻骨铭心的思念，终究会输给时间。

我已渐渐忘却一切，只记得你的名字，这是我仅能在时光流逝中保持的唯一的固执。

谁能知道冷余伤的心情？

人是忘性最大的动物。也最容易变心，因为他们多情，所以显得无情。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

楚留香的眼睛有些发涩。

就好像一切都反过来了，这个时候顾叛没有哭，他却先掉了泪。

顾叛淡淡地道：“你并没有欠我们什么。”

楚留香道：“我只是辜负了你们的一番记忆。”

一番美好的记忆，就算事后想起，即使是错过也能扬起嘴角会心一笑。

只是，如果忘记的话，本身就是对另一个共同制造回忆的人的不公平。

何况，那个女子一定记得的，一定到死都记得的。

顾盼，顾叛。

她盼过他，是不是说，她现在叛了他？

“我把金桀的药给你用了，可惜冷余伤白白等了这么多年。”顾叛不是很后悔地笑：“我只是想

看看你心里到底在想谁。”

“无花？”

顾叛摇了摇头：“不是他，他只是一时的惊艳，终归会遗忘，就像一场烟火空余震撼。不然的话，你不会在后来逐渐挣脱他的幻影……”

“小胡？”

“呵……你到真坦率。”顾叛笑了：“过命的友情，升华成的感情，不是爱情，但是，比爱情更高一层……我想不懂……”

楚留香苦笑：“因为我也想不懂。”

24

24、无所谓地活 ...

死，是不是最好的休息？

一个人若已觉得活着无趣时，若已觉得疲惫时，就不会再有奋斗求生的勇气。

他会感到很疲倦，疲倦到宁可放弃一切来换死亡——永恒的休息。

爱，是不是最美好的情感？

一个人拥有了爱，就像拥有一个太阳，一个世界，通过爱一个人，他会爱上整个世界、

可为什么，爱竟也会让人感到疲惫？

爱难道不是永恒吗？一个人的真情，究竟有多少，可以先后给多少人？

一个丈夫，在妻子死后，可以爱上另一个人，就算偶尔还会想起原来的妻子，也会很快让自己忘

记，因为不能让后来的妻子生气。

他们不是曾经山盟海誓过吗？不是也许诺过生生世世吗？

可最终熬不过痛苦。

一个爱人，在时间的流逝下，可以忘了他曾经的纪念。

但那不是刻骨铭心过的吗？

可最终熬不过时间。

一个情人，在分手后，没有多久就可以爱上另一个人。

难道曾经承诺过的一切就是假的吗？

是转眼就可以忘却的东西吗？

顾叛不懂，他还不懂爱，还不明白永恒是一个多么虚弱的词。

也许只有孩子才会固执地困扰于这些得不到解答的问题。

楚留香不敢问，但又忍不住问：“你……你娘呢？”

他很清楚地记得当初是怎样从那诡异的山洞里离开的。

是因为张洁洁说她的孩子可能是个女孩，可能是家族中的圣女。

所以楚留香才会有了离开的机会。

可是，顾叛，明明是个男孩。

顾叛沉默下来，好久才慢慢地道：“跟我走吧。”

楚留香跟着顾叛，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顾叛一本正经地道：“你应该还记得我娘说过的话吧？”

哪句话？楚留香没来得及问，已经被顾叛推进了一间屋子里。

顾叛道：“姥姥想见你。”

屋子内一片漆黑，似乎没有窗户，更没有一丝光透进来。

楚留香又看见了那个黑衣老妪，他简直不能直视她。

黑衣老妪便是张洁洁的母亲，这么多年不见，她看起来更加苍老。

使她变老的不是岁月，而是仇恨。

她本就是个被人负心的人，张洁洁的父亲为了石观音而抛弃了她。

而，现在她的女儿又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楚留香手心中的汗水湿了手掌。

黑衣老妪的眼睛里似乎有可怕的光芒，能刺穿他的心脏。

她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道：“终于找到你了。”

楚留香的呼吸似已停顿，勉强点点头。

黑衣老妪露出一种很奇特的表情，也不知是讥嘲？还是伤痛？

“你已经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了吗？”

楚留香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

顾叛突然挡在他面前，背对着他冷冷地看着他的姥姥：“在那之前，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黑衣老妪嘶声道：“难道你还想保住他？莫忘了是谁害了你母亲。”

顾叛像被一根针刺中，缩了一□体，良久才道：“他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