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鸡看到五皇子像见了母亲, 围着他打转, 小鸡仔们在他屁股后跟了一串。
小五将蛋兜轻轻放在旁边缺角的旧木桌上, 腾出手,蹲下检查小鸡仔们的生长情况。
龙蛋悄摸跳出蛋兜, 滚着跑了。
小五瞄见龙蛋溜进隔壁的医馆, 收回视线, 假装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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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兴宁二十七年。
或许是二十年太久,也或许是断定凌渊公主真的已不在, 楼兰颓靡了好一阵。
二十年, 于人而言,又是一代过去了。
也难怪回聆夜后, 那么多的街坊邻居都已不认得他。加上上辈子,他离开聆夜近三十年。
楼兰坐在床边睁着眼睛愣神,脚下忽然撞上来一个东西。
圆滚滚的,感觉很像……蛋?
“小五?”
凭直觉说出口后,他又摇了摇头。这应该是隔壁的鸡飞进来下的蛋,不会是别的。
二十年过去,小五早就破壳了,现在说不定已是大人。
不知道小五……恨不恨他。
楼兰弯下腰摸了摸,触知到蛋的大小后,猛地缩回手。
这……就是龙蛋!
耳边传来轻微的裂声,楼兰惊慌失措,跪在地上摸索起刚刚碰他脚的蛋。
一无所获。
楼兰愣了。难道他待久了,傻了,出现幻觉了?
悄悄滚到角落里的龙蛋裂了条缝,又破了个三角小孔,一只与淮枢宁相像的窄长眼睛,湿漉漉金灿灿,透过小孔远远偷看着,然后,悄无声息地“滚”走了。
隔天傍晚。
约莫十岁的女童坐在一间民房里,大口吃着五皇子做的饭,那副吃相,像极饿死鬼转世。
淮枢宁坐在桌对面,托腮看着她吃,五皇子开开心心给女童扎着小辫。
淮枢宁道:“怎就生了个喂不饱的。”
这女童,就是刚破壳的小六,她的同父妹。
“流云爹在底下饿了多少年了?母亲吃不到流云爹又多少年?我这样,正常。”小六连干六碗,打了个饱嗝,说,“反正五哥种啥啥丰收,我不愁缺粮吃。”
她吃完,淡定抹了嘴,对淮枢宁说:“三哥那觉魂弱得厉害,累的流云爹也不敢在上头长待,总要下去看一眼,宫里都有说咱流云爹是走婚了。”
淮枢宁一敲桌子,不悦道:“刚会说话就挑你三哥不是!”
小六又要了个瓜,嘎嘎啃了,拉着袖子擦去下巴的汁水,淡定的就像讨论等会儿吃什么,提议:“我替他就是。”
小六是流云君血脉,自然也是能镇地府的黑龙。
淮枢宁一愣,心头热乎又柔软,但此事不能莽。
龙魂关乎与生俱来的能力。
就像楼兰失了眼睛就没了看一眼就知什么病的医学天赋,要靠人的法子,芤脉来诊断。
就像她没了龙魂,就无法化龙镇魔……虽然也不需要了,但这些年带兵平乱,和妖族拉扯收兵权,确实比从前累一些。
淮枢宁问:“你什么天命来着?”
小六自豪道:“预言。”
淮枢宁拧眉:“那还挺重要。”
小六又摆摆手,大度道:“乱世昏主才需预言,等什么时候母亲昏了头,我再把龙魂拽回来,押我三哥下去就是。”
有道理。
淮枢宁陷入沉思。小五不发表意见,只默默梳好了一侧的头发,又梳另一侧的头发。
终于,淮枢宁默许了。
小六龙魂健硕,替楼兰那条半死不活的龙魂更合适。
淮枢宁打听:“你打算什么时候换?”
小六抬头:“你问这干什么?”
小五也道:“问这做什么?”
淮枢宁摸了摸鼻梁,如实交代:“……你提前知会我,你哥觉魂回来,我就露馅了。”
小六:“呵呵。”
神秘笑完,小六晃着扎好的两条小辫,悠悠达达说道:“你快带三哥回家嘛。”
“我也想啊!但我……找不到理由。”淮枢宁纠结道。
“这有什么难的,过几天就有小七了,正好能把哥骗回去,他可心软了。”
“……等等,什么时候又有小七了?!”淮枢宁震惊。
“我能看见,就快了。”
“怎生这么多!”淮枢宁对母亲十分佩服。
“龙生九子嘛,后面还有俩呢。”小六晃着腿,掐着指头算,“七仔是公主,八仔是她的龙伴,小九嘛……小九就要落单了。”
淮枢宁好奇道:“小七是……”
“述怀爹的。”
小五呵呵笑了两声,有点高兴。
小六这本事是真好用,淮枢宁眼睛一亮,问:“那你能看到我和你三哥什么时候……”
和好。
小六:“看见也不告诉你。”
“你还没听我要问什么!”
“我知道,我能看到。”小六神秘兮兮一笑,摇头不语。
小五赶人:“四姐,回去吧。今晚天凉了,早些回去照看三哥。”
淮枢宁走后,小五笑呵呵道:“换回来了?”
“昨天就下去把三哥那小弱龙换回来了。”小六心情大好伸了个懒腰,“等着看四姐好戏咯。”
淮枢宁还和之前一样,悄悄去医馆看楼兰。
她这个看,不是指乖乖看,而是溜到楼兰床边,站起蹲下,左看右看,看他睡觉,看到入迷。
这一世的楼兰,无论皮肤还是头发,都是火快要燃尽的模样。半透明的脸庞,灰烬般的银灰长发。
淮枢宁蹲在床边,一望,望回二十年,曾经现在,无限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