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看着,楼兰却突然坐起,睁开了眼,但很快又闭上了。
是睡迷糊了吗?
淮枢宁本能地想跑,又想到他看不见,放松了。将手扒在床边,靠近了些,去探究他想做什么。
楼兰是清早起来,发现自己能看到了。但他谁也没告诉,默默给自己诊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确定,自己缺失的魂魄回来了。
难道是自己养回来的?
他搞不明白,但又隐约觉得,这和昨日那个撞他脚又消失不见的龙蛋有关。
黄昏后,他洗了澡,又将床铺仔细铺了后,躺下睡觉。
他体感到今夜往后会一日冷过一日,为了让自己多苟延残喘一日,他需尽早入睡,守好身体。
然后,他感觉到了床边有人。
其实,不仅今晚,他有好几日都觉床边有人,有人在“看”他。
于是,他坐起来,睁开了眼,接着,很快就闭上了。
因为,他看到了淮枢宁。
他的心险些跳破皮肤,直接蹦到那个淮枢宁手心狂跳。
怎么可能!
淮枢宁?
她……
是幻觉吗?是自己坏了,产生了幻觉,还是真的?
他怎么办,他该再睁开看一眼她吗?
不敢,他不敢。
他怕自己再睁开时,床边没有淮枢宁。
他好怕。
注视离近了,连清浅的呼吸他都能感觉到。
就在他耳边,近在咫尺。
心乱糟糟的,大脑一片空白。而手却快他一步,楼兰把手搭在了床边淮枢宁的手上。
“是……这几日来帮忙的姑娘吗?”他闭着眼,手指不敢用力又不敢泄力,怕按在他手心下的那只手,会抽走。
“你叫什么?”楼兰又问,然后失落道,“忘了,你不会说话。”
他握着那只手,分不清是自己在抖,还是她在抖。
他站起身,说:“帮我一下,我想……出去,到外面去。”
他快要窒息了,再待在这里,他就疯了。
说不定,他已经疯了。
淮枢宁手忙脚乱,大脑也像被她抱傻的鸡,惊吓之后,停摆了。
楼兰说什么,她晕乎乎听着。
然后,晕乎乎拉着他出去,她也不敢与楼兰一起,只牵着他走在前,不去看身后的人。
走着走着,手上湿热一片。
淮枢宁回头,楼兰拉着她的手,整个人蜷缩着,脸埋在她手中。
他在哭。
他抖动着双肩,大颗眼泪一滴一滴,打湿了她的手掌。
淮枢宁惊喜又心酸道:“……你会哭了?”
“我以为你死了。”
楼兰抱着她的手,抬起头。
湿漉漉的一张脸,像沾了露水的琉璃盏。
“淮枢宁……我以为你死了。”他好委屈。
她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是真的,她还在。
“没死,没毒死我。”淮枢宁咬牙挤出这句话,已是极限了。
她有许多话想说,有关母亲有关父亲,有关天上地下,有关整个人间,有关那一年有关这二十年。
但她最想说的,只有一句:“楼兰,你还喜欢我吗?”
第69章 完结(七)
兴宁三十年, 七公主破壳,龙主召膝下子女入京团聚。
那年冬宴,羽弗冬带着十四岁的女儿参加。他前些年刚丧了人族的妻子,本不会出席这种热闹宴席, 但今年因淮枢宁也回来, 他打起几分精神, 给了淮枢宁一个老面子。
“我好大面子。”淮枢宁乐呵呵道。
“也不都是你的面子。”羽弗冬找到自己那活泼的女儿, 提着她脖领子,让她来见人,“主要是想让芙儿见一见楼兰。”
淮枢宁向身旁的楼兰介绍:“这就是我说的芙儿。当年羽弗受伤,你被抓后, 这小姑娘她娘跑进景熙侯府, 把他给偷走照顾了。你应该见过她母亲, 那年冬宴,叫他雪蛟蛟的那个。”
楼兰目露惊讶:“是柳姑娘?”
“兴宁十年就成婚了, 前年刚走。”淮枢宁说。
楼兰的目光又变成了抱歉。
羽弗冬道:“是病逝的, 人就是这样, 生老病死没办法, 我能看开,就是有时想起……会难过。”
羽弗冬那小女儿歪头, 好奇打量着楼兰, 后者也在打量他。
“你发梢的头发, 怎么是白的。”小姑娘指着楼兰的头发问。
淮枢宁成就感满满道:“从前他整个头发都是白的,这是我好不容易养了三年, 给他养回黑发来的。”
“咯咯。”小姑娘笑了起来, 跟淮枢宁拽道,“从我祖母开始, 我们家的女儿,只要是我们一眼相中的男人,最后都能如愿以偿。”
淮枢宁不知她突然跳到这句话是作何用意,但还是由衷赞叹道:“……那还挺厉害。”
“四殿下可要当心,”小姑娘又说,“百姓都说,龙生九子。你们两两凑对,多出来那个,指不定就是我丈夫。”
羽弗冬捂住女儿的嘴,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芙儿,你可快闭嘴吧!”
淮枢宁挑眉,指着楼兰问:“你看上他了?”
小姑娘只笑不说话。
羽弗冬连忙找补:“不作数的!她祖母看见柳池第一眼是哭,她娘看上我也是先哭,她还没哭过,不作数!”
淮枢宁哈哈笑起来,拉着楼兰说:“你晚了,他是我的。”
三年前,楼兰在聆夜城复生后,决心云游精进医术。淮枢宁一路护着,陪他拜访了许多人间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