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将离(100)
写到最后,他也没有说明自己为什么对师父避而不见,只说“烟烟重伤未愈,弟子自作主张,以为其不宜受凤箫审罪。嗣后,韶都若问责云水,罪过俱在弟子一人。”
他字里行间未说爱,可字里行间又全都是爱。
江玦爱上了魔女。
苏无涯一掌拍在玉案上,坚韧的白玉顿时裂成两半。
繆妙扑通叩首,哽咽道:“师父息怒!”
苏无涯仿佛被巨石击中胸口,站在高高的玉阶上,许久说不出话来。繆妙重伤仍跪着,他看着心疼,却还是板着脸问:“此事你可提前知晓!”
繆妙说:“知晓。”
苏无涯怒斥:“既然知晓,为何隐瞒不报!”
繆妙从小到大没听过这么严厉的责骂,委屈极了。
“大师兄他,”繆妙跪起身回话,“他行事总有分寸……”
“他有什么分寸纵容魔女启动怨灵阵,杀燕扶正爱徒贺佑临,然后畏罪潜逃,这叫有分寸若如你所说,逍遥县一事他有苦衷,那么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怎的连面对质证也不敢凤箫门有姒容坐镇,功过如何,定不会冤枉了魔女去。这么一逃,不论有罪无罪,他都无理可说!”
繆妙明白,师父这番话说明沈烟烟杀贺佑临一事,原有脱罪可能。但江玦这一逃,让他们变得无理可辩。
江玦说,因为烟烟重伤未愈,所以要等她身子好了,才去凤箫门请罪。
但他真的会带沈烟烟一起去吗
他舍得吗
沈烟烟入了仙门,肯定要去神农岛净魔。她曾说,她再也不想修魔道了,净魔自然是两全其美。怕只怕,沈烟烟并非真心。
且净魔的过程疼痛无比,怕只怕,师兄他不舍得。
“师父,”繆妙又叩首,“再给师兄一点时间罢。”
苏无涯沉吟半晌,“妙儿,你也相信魔女的品性,是不是!”
繆妙不敢说是。
苏无涯走下玉阶扶起她,“你说她曾救你于危难,是个良善之人。可是妙儿,魔修阴险狡诈,善谋夺人心。当日深境之外,她被路平原打伤,因此你们就轻易相信,她定是被魔宗迫害的长生门遗孤。然而,魔修内斗是日日发生的事,除了迫害与被迫害,更有争权夺利的可能。”
繆妙后背一凉,苏无涯继续抽丝剥茧,“也许,她是路平原劫取金乌的同谋,一计不成,便换苦肉计。也许,她只是在与路平原的权斗中暂时落败了,不得不与仙道为伍。凭一个长生印就全然信任魔女,是一件极危险的事。”
繆妙再也说不出袒护江玦和沈烟烟的话,她脑海里有两股绳在拉拽,像要把她裂成两半。
苏无涯掌中变出一本厚重古书,交到繆妙手上。
“对师兄行为不端之事,你未尽上报责任。为师罚你禁足于摄提阁,研读仓颉字,找出上古神器的下落,以防备深境陷落之险。”
此罚名为罚,其实也是给繆妙静心养伤造了的条件。繆妙知道师父心软了,顺势恳求他给师弟妹减罚。
“山月和阿真曾经求我教他们认仓颉字,师父不如让他们来辅助我。”
苏无涯拂袖转身,“随你差遣。”
繆妙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多谢师父!”
小徒儿走出扶光殿不久,殿内又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快步进殿,朗声道:“莫玄长老,承影仙尊和清一大师求见!”
第54章 结发为约
冬至日,程飞雪出关了。
繆妙尚在禁足,不知掌门、师父和清一大师关在濯雪楼议什么事。程飞雪的徒弟舒照进去送茶,只听见“雪鸮引”、“素衣”等只言片语。
冬至在华阳县是大节,家家户户烹羊汤,寓意今冬不受寒。
江玦买了一盅,想回家煨热再给沈烟烟喝,但沈烟烟牵着他走到街角,说现在就想尝。
于是江玦一手举着伞,一手拿调羹给她喂了一口。
李灵溪怀抱暖暖的汤盅,全身的寒冷都被驱散。她仰头来吻江玦,舌尖滑过江玦的唇舌。
江玦尝出了讨厌的味道:“有姜。”
再想吻回去时,李灵溪偏头躲开:“是姜味,你为什么还要尝!”
他低头在李灵溪唇上亲一口,“甜的。”
李灵溪笑着由他吻,绢伞斜倾,遮掩伞下的旖旎情思。
回家路上,他们听到一声令人惊畏的“大师兄”,江玦牵起李灵溪就跑。那身着金边雪袍的云水师弟追了上来,边跑边喊“大师兄”。
绢伞被风吹掉了,江玦设结界挡雨。云水师弟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大师兄正牵着传闻中的貌美魔修在雨中奔逃,像被狐魅迷了心窍。
跑出一条街,江玦终于甩开师弟,停下来歇口气。李灵溪却眉头一皱,用手捂着嘴干呕。
江玦忙撤开捏着她腕部的手:“我弄疼你了!”
李灵溪攀着江玦的肩膀,喘息渐渐急促:“不舒服。”
“我们去找大夫,别急。”
他这样安慰李灵溪,其实最急的是他自己。
李灵溪预感自己得偿所愿,只等一声确认,她就要返回烟罗山。此时离罗青冥出关就剩最后几天,对李灵溪而言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等等,”李灵溪抱紧江玦的脖子,“再陪我一会儿。”
江玦一手揽着李灵溪的腰,另一手为她输送灵力。暖流从腹部游走至胸口,李灵溪被江玦的气息包围着,懒散得不愿再动。
“还是看了大夫才好,别害怕,我陪着你。”
风吹得李灵溪青丝凌乱,心思也乱。江玦把她揣在怀里,小心地用披风挡着。她指尖弯曲,掐着江玦的手臂,江玦被掐疼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