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将离(102)
江玦的心在这一刻被填满,他想弹琴,弹最快乐的曲子,最缠绵的情歌。他也想喝酒,喝最烈的过春烧,最夺人心魂的酇白汤。
可是李灵溪只想落泪。
今日傍晚,江玦说,素衣收到清一大师的消息了。
结发后,李灵溪依偎在江玦怀里,呢喃着唤他:“江玦。”
江玦温声回:“嗯!”
“明日什么时候回来!”
“御剑去,太阳下山之前回来。”
李灵溪没声音了,江玦以为她嫌晚,又说:“申时就能回来。”
她还是不应,江玦说:“未时回来。”
她摇头,蹭着江玦的胸膛说:“不着急,你好去好回,路上平安。”
江玦隐约察觉她情绪不好,以为是明日小别的缘故,不由得把怀抱收得更紧。
夜雨准时到来,灯下一对美人共执银剪,剪断红烛芯。
李灵溪彻夜未眠,放任内心思潮平息,一点一点地冷透,仿佛有凭空出现的寒霜结界,隔离她与整个人间。她极擅长以冷漠的方式自保,否则魔宗试炼的那些年,早就自尽而亡了。
这是烟罗魔修的生存之法,无非是重拾旧技,她可以做到。
黎明刚过,天放晴。江玦半醒,合着眸把李灵溪揽回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她的脸。
临别时,江玦握了她的手在掌心呵热气,劝道:“外边冷,别送出去了,等我回来。”
李灵溪站在窗边看江玦远去。
江玦今日没戴冠,乌发束成马尾,绑着红发带。横云裂带他飞上云端,等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李灵溪将目光移向窗下做了一半的木摇椅。
他以为,沈烟烟要生下他的孩子,与他共度一生。
李灵溪推了一下摇椅,那愚蠢到无可救药的木头扶手“嘎吱”一声,断了。李灵溪又手忙脚乱去补救,补到一半回过神来,嘲笑自己也傻。
离别前夕,她借情事和骨灼流了很多泪,现在反而心下空空,麻木不仁。她一遍遍提醒自己,这是烟罗圣女应有的样子。
江玦的梦该醒了。
她的梦,才即将要实现。
第55章 情断浓时
江玦一心早去早回,晨露刚退就到青城山山脚。山岚浓重,江玦朦朦胧胧看见石阶上站着一位宽袍道人。
“这位道长——”
江玦穿过流雾,正要询问对方是否见过清一大师,那道人先行转过身来,羽扇顿然一点,江玦被迫“扑通”一声跪在石板上。
“师父……”
“弟子拜见师父。”
苏无涯脸色铁青地呵斥:“逆徒!”
江玦抬头看向苏无涯的肩,素衣垂着脑袋站在那里。不待细想,制灵符倏地飞来,江玦立刻施法防御,撕裂那符。
苏无涯顿时怒意更盛,气道:“你还不束手就擒,随为师返回天桑山受罚!”
江玦哐哐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弟子还有未办完的要事,请师父再宽限我一日,该我领的罚我一定会领。”
“你失踪长达一月半,还有什么事情办不完。”
“师父,此事说来话长,我日后会向师门解释清楚。”
苏无涯一甩衣袖,三道灵流击向江玦。江玦拔剑回挡,足尖掠地往后退走。
他不但敢忤逆,还敢犯上。
被江玦的灵力反击后,苏无涯捂着胸口愕然停顿。趁此空隙,江玦准备御剑上山。此时浓雾中走出一名霁裙女子,接着从她身后又走出一位灰袍医仙。
江玦捏诀的手停在半空,梗塞道:“清一大师。”
雾气散去,青城山显出幽林青翠的本真模样。
—
华阳县城郊,李灵溪将白兰缠花钗放回胭脂堆,解开结发所系的红绸带,捏在自己手中。日光描摹她明丽的脸庞,平素温柔神色不见,眉眼间只余讥讽。
“江玦,爱没用。”
她把仙缘结和红绸带潦草系在一起,却没有带走白玉笛。出到院外,她召来魔剑惊蛰,抚摸着剑纹说:“好久不见,我的惊蛰。”
惊蛰腾空而起,载着烟罗圣女一路向北,她看见白茫茫的同州雪,然后是枯黄草地和戈壁大漠,烟罗山就在眼前。
江玦被允许把清一大师带回小院,给魔女“治病”。他沉着心返回竹林,小院掩上门,竹筒里的芍药花不见了,进屋一看,沈烟烟也不见了。
清一问:“病患呢!”
江玦方寸大乱,匆忙巡视一圈,试图找到沈烟烟留下的字条,就像上次在桃山庄一样。然而什么都没有,沈烟烟凭空消失了。室内没有打斗的痕迹,只不过他给未出生的孩子做的摇椅断了而已。
“师父,为什么……”
他心口一疼,取走白玉笛后立即转身出门。苏无涯把抑制灵力的符扔过来,他突然手脚虚软,无力反抗。
“师父,烟烟魔毒未清,让我带着清一大师回去。”
姒容蹙起眉毛,不怒而威:“沈烟烟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江玦望向苏无涯,见他是洗耳恭听的模样。再看姒容一脸冷漠,仍在责问他沈烟烟的下落。霎时间,他心里七上八下地惊惶,苏无涯从未见过他这副神情。
他坦诚说:“仙尊,我并未藏匿沈烟烟,不知道她在哪里。”
“魔女无情,已经逃了。”姒容不留情面道,“可惜你这番真心被辜负。”
江玦握紧拳头,力道大到掌心生疼。
姒容虽是凤箫门长老,要执行燕扶正对沈烟烟的网捕令,但她为人坦荡,不至于说谎。江玦相信师父和姒容的品行,却也想自私地相信沈烟烟。
“师父,弟子欠凤箫门一个说法,败坏云水门声誉,自当领罚。但弟子心系沈烟烟,此志不渝,此生不改。倘若凤箫门囚了沈烟烟,望师父和仙尊给我递个信,谁要审她我都得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