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将离(136)
可惜,不论多少灵宝融进去,江玦的身体还是没有反应。
冬日来临,初雪降至,繆妙代行大弟子职责,第二次在寻香会上摘得雪兰。同先前一样,这枚雪兰也进了江玦体内,故而,云水城已经没有雪兰心储备。
腊月里,李灵溪去看同州雪,顺手把偶遇的噬魂兽杀了,救出几个还算完整的魂魄,用司魂符驱赶他们去找自己的身体。有的尸体已经被家人下葬了,李灵溪私自挖坟开棺,差点被那家人当疯子殴打。
她左躲右闪,气闷地指着半空说:“这是不是你阿爷,你女儿,你……反正我把他们的三魂捏在一起带回来了,你爱要不要。”
说完这句,她更像疯子了。
最后没办法,她只好用怨灵阵起尸,让尸体自己掀开棺材板出来找三魂相聚。
尸首完整,三魂也完整,所以融合起来不算困难。
李灵溪不免想到江玦,他是心脉全毁才难以回魂返生的。思绪到此,李灵溪只觉每个人都面目可憎,同州雪丑陋不堪。
被救村民的家人上一刻觉得她是圣女临凡,下一瞬见她脸色阴沉,好似恶鬼刚从地府爬出来,顿时吓坏了。
她再没有心思赏雪,用魔讯召唤忱是,两人一道御剑南下,去南方温暖山林寻找木灵宝。
一找两个月,又到夭桃灼灼的春日。
李灵溪站在吊脚楼上,望着远处的玉苍山,心头一阵痛楚。
忱是说:“玉苍是长生门故地,即便曾受天雷盏侵蚀,也会遗存些许灵气。圣主为何执意不上山,也许,那山上还有灵源滋养的宝物。”
李灵溪说:“被魔气沾染过,哪怕只有一点,我也不想用在他身上。”
忱是欲言又止,李灵溪明白她的顾虑,“忱是,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寻找灵宝是为了谁。若你觉得自己认错主,大可放心离去,我不阻拦。”
忱是摇头,“不是的,圣主,我与阿越从来没想过要走,我们只是担心圣主。”
李灵溪眺望北方,“没什么可担心的,有反叛就镇压,有不服的就杀了,历任烟罗圣主不都是这样做的吗若有一天我输了,那我便交出烟罗符,找个地方躲起来了此残生。在那之前,我做完该做的事,就够了。”
忱是沉默下去,再没应答。
南疆的夏天分外炎热,李灵溪北归烟罗,过不了十日,又独自离宗游荡,去了大明山一带。
夏至这晚,李灵溪捉一袋萤火虫,放在结界里默默观赏,唇边不觉带上浅浅笑意。
木清呈看见江玦昏迷以来的第一个笑,也许,那称不上笑,只不过唇角微微上挑而已。
你梦到了什么
木清呈很想问他,很想知道。但萧凡不在这里,即使他在,他也决计不肯让外人看江玦的神仙壶。
江玦与沈烟烟的过往,是这世间最引人遐想的美好。木清呈原只是旁观,后来被触动,再后来开始羡慕。
她与江玦一样,被当做掌门继承人培养。她的师尊滕兰也是她的养母,滕兰要她发过誓,此生断情绝欲,不入情网,做一个独身掌门。
她从前以为,只有无欲无求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仙宗少主。但江玦告诉她,并非如此,又或者,江玦宁可不做这云水门少主,也要和沈烟烟在一起。
滕兰看管着姒容的神农结界,常常能见到裴允。前几日,滕兰对徒儿说:“江玦不足为修界范。”
因为裴允和江玦很像,滕兰认为裴允跟江玦学坏了。
木清呈回忆灵境里的场景,那种想取而代之的情感压在心底,没敢对师尊表露出来。
看着江玦罕见的微笑,木清呈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共情的瞬间,纯真者误认为是喜欢,甚至爱慕。
夏随着萤火之死落幕,桂香走街串巷,草绣球芳馥蓬勃,秋的金与红隔离在高山之北,南国四季常青。
中秋当日,李灵溪回到益州,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趁天还没黑,她赶去扶苏镇买蜜糖糍粑,做赏月糕点用。
可天不遂人愿,傍晚下雨了。
雨天,见不着月亮。李灵溪拎着小月灯回来,未到檐下,便察觉室内有生人。
来人灵力深厚,藏得很好。但李灵溪过于熟悉竹院,门口的芍药花被一片衣袂碰过,李灵溪都能发现。
比起乐观地想,是不是江玦回来了。李灵溪更倾向于悲观怀疑,莫不是路平原杀上门来了。
少顷,推拉门向左侧“唰”地滑去,门后出现一个着雪金袍的男人,却不是想见的江玦,也不是想杀的路平原。
苏无涯执羽扇,审视般与李灵溪对望。
李灵溪分明设了避雨结界,那雨倒像下在结界里,把她浇了个透。
苏无涯来这里做什么,杀她吗
李灵溪直面他不善的目光,先开口道:“苏长老,别来无恙,不知长老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竹院是江玦名下的竹院,她一张嘴就把自己当主人,苏无涯当客人,是十足的有恃无恐。
苏无涯没动武,李灵溪心下已惊讶了一次,然而苏无涯一开腔,李灵溪立即又惊讶一次。
他问:“孩子呢!”
雨势适时地大了起来,断弦珠子一样激起地面坑洼的水。李灵溪站在避雨结界里,听雨声砸落地面,耳边反而静得空寂。
现下是第三年的秋天,若那孩子平安生下来,也该两岁了。可李灵溪没有把她生下来,上哪找两岁的孩子。
见李灵溪不答,苏无涯两条眉毛拧起,斥问:“你难道要江玦的孩子和你一样长在烟罗山,做一个朝不保夕的魔修吗把孩子交给我,我会待他如亲生孙儿,亲自教养,让他做下一任云水大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