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将离(137)
李灵溪蓦地眼眶发酸,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才勉强镇定。
“他没了,”李灵溪残忍道,“我从未打算生下他,他只是我打开深境之门的钥匙,仅此而已。”
苏无涯急火攻心,拔出九仞剑指着李灵溪,“你果然心狠手辣。玦儿要我保他妻儿一命,我保了,可我想护着的却不是你,而是玦儿的骨肉!早知如此,那日永安门外我就该一剑杀了你!好在今日也不迟,魔女,你受死罢!”
话落飞剑过来,是比舒照高了好几个层级的云水剑。
李灵溪放下月灯,召惊蛰出鞘。这一回,她把生平学过的剑法混杂起来用,希望能晃了苏无涯的眼睛。可她念着江玦,没真对苏无涯下死手,打得很被动,没多久就被九仞刺入胸口,血染琼华佩。
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
李灵溪双手握住那柄鎏银剑身,对苏无涯笑了一笑:“莫玄长老,我听说云水人最重诺言,要是江玦醒来,发现我被你杀了,会作何反应呢!”
血沾到剑上,苏无涯不再往里捅,面上却还是一副要置她于死地的冰冷表情。
“他会说杀得好,因为他,已经不记得你了。”
九仞剑突然收回,李灵溪心口剧痛,摇晃着跌倒在地上。
“你说什么!”
“我说,江玦已经忘了这一切,忘了与你相遇之后发生的所有事。即使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苏无涯也还是要信守承诺,留你一命。”
李灵溪本能地握住琼华佩,又是那般鲜血淋漓的双手,让白玉都成了血玉。
既然魔女最近日子过得好,许久没受伤,那就给她找个受伤的理由。苏无涯目的达成,果断拂袖转身,御剑离开。
李灵溪仰倒在地,撤了避雨结界,任由冷冷秋雨打在自己脸上、胸前,冲刷着新鲜的伤口,带来万箭穿心般难以忍受的疼痛。
江玦忘了一切。
忘了好。
眼泪融入冷雨中,此时泪水是雨水,雨水也是泪水。温热鲜血染红她胸前的衣襟,也浸透了冰冷的白玉,她在极度困苦中忽略了一件显而易见的怪事。
苏无涯没有取走琼华佩。
回程路上,苏无涯小心翼翼地把九仞剑尖沾染的血收集起来,预备用作江玦的药引。虽然很不愿承认,但苏无涯知道,若感知李灵溪在流血,江玦就算死了也会活过来护着她。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江玦对李灵溪的执念。他还没回到兰苑,吴真就手舞足蹈地跑上前,颠三倒四道:“大师兄醒,大师兄眨眼睛,眼睛动了!”
第73章 前尘既忘
李灵溪得知江玦失忆,在院里淋了一整夜的雨。正因如此,江玦同步感受到悲痛,结霜的睫毛颤了好几次,似乎在努力睁眼。
天亮了,李灵溪拖着烧到滚烫的身体回烟罗山,服下忱是备的药,倒头睡了三天三夜。
江玦终究没能醒来。
又过二月有余,李灵溪无端端地腹痛,忱是诊脉后说是小产落下的病根,需要静养,万不可受凉。
江离看她冷汗如瀑,着急道:“李灵溪,你忍一忍,阿是说药马上就好。”
忱是匆忙端药来,险些被慌不择路的百里越绊倒。
“走路看路。”忱是说。
百里越道一声“抱歉”,随后立即爬起来快走,跪在李灵溪榻前说:“圣主,西州线报,江玦醒了。”
云水门上下欣喜若狂,山道里久久回荡着一句:“大师兄醒了!”
兰苑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师弟妹们个个伸长脖子,想亲眼确认江玦还活着。
程飞雪设下结界挡在门前,清嗓子道:“玦儿初醒,不宜受叨扰,今日除了阿妙谁也不能进兰苑,明朝晨会玦儿自会出席,与你们见面。”
舒照转身扬手,稳重道:“都散了。”
云水少年们乖巧地掩了声息,像一群哑巴似的,默默离开兰苑。
寒玉床上,江玦握着自己空虚的双手,聚不起一点灵流。
清一扶起他,对苏无涯说:“江玦不能再睡这床了。”
程飞雪直接抱起江玦,放到铺了黑羊羔皮的楠木榻上,用几层貂裘包裹住他。
过半柱香时间,江玦渐渐缓过来,难以理解自己府内为何没有丝毫灵力,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程飞雪宽慰他:“玦儿别急,你昏睡太久,别太快说话。”
繆妙握紧他的手:“师兄,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醒过来。”
身无灵力的感受如此陌生,江玦费劲地开口,嘶哑着嗓子问:“我的内丹,灵力,去哪……”
室内几人怔怔地看着江玦,脸上都是悲哀神色,江玦预感到可怕的事实,转脸看向苏无涯。
“师父,内丹……”
繆妙流泪了。
师兄,原来你也不是不在意自己的内丹,可那日剖心换李灵溪一命的时候,你为何这么决绝,不见半点难舍。
繆妙在心里问自己,倘若重来一次,江玦还会这样做么。多半还是会的,只不过现在他忘了沈烟烟而已。
程飞雪握着江玦的手,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讲给江玦听。
“三年前魔修劫取镇国金乌,你为了守护深境和天下万民,自愿剖出内丹,也就是天桑琴心,代替金乌镇守深境。如今整个修界奉你为英雄,只是……”
江玦怅然道:“只是我成了废人了。”
木清呈温言劝道:“结丹之人是少数,总不能说千千万万的人们都是废人,更何况阿玦是阿玦。”
江玦缺失一整年的记忆,不清楚碧檀仙子为什么在这里,也来不及细问。他努力回想与深境有关的场景,竟是一片茫茫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