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将离(227)
江玦发完最后一包治烧伤的药,被苏无涯叫走了。
雨后山风清新,观景台下山崖万丈,有瀑布飞流,激起白水晶般的小圆珠。
苏无涯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打坐,听见江玦的脚步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江玦行礼道:“师父唤我。”
苏无涯沉声问:“你打算何时带寻嫣去神农岛净魔!”
江玦心中猛地一坠,“适才掌门答应,等封魔阵成之后再行商议。”
苏无涯凝眉道:“那是在外人面前,我不好驳他的面子,也不好将你和寻嫣架在火上烤。实则,你自己清楚,魔气外溢越来越严重,寻嫣极有可能魔核暴动,控制不住自己滥杀无辜。”
江玦说:“当今的列山宗没有可以主阵之人,若阵法灵力不够强悍,以灵溪的修为,魔气反噬将比当年陈玄之更甚百倍。”
苏无涯气而拂袖,“滕兰难道不比当年给陈玄之主阵的徐灯心更强百倍!”
江玦微躬身,“师父,姒长老昏迷之事,未必只有燕扶正一人参与其中。在查清楚事实之前,徒儿不敢让灵溪涉险。”
“滕兰的医术或许不如清一大师,但其品性向来是信得过的。倒是寻嫣修魔多年,心性有染,她当真还愿意封魔么。”
“那是长生门守护千年的阵法,寻嫣没有忘记。”
苏无涯还是冷哼道:“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寻嫣心高气傲,不愿屈居他人之下。她想重铸玉苍封魔阵,一是为了长生门,二是为了坐稳烟罗圣主之位。仙道她想要,魔道她也不肯放手,就怕最后反噬的不是净魔法阵,而是万千魔修。”
江玦顿了片刻才说:“心高气傲本也不是什么坏事,没有傲气就不是寻嫣了。”
苏无涯横眉怒目,喝道:“我看你是被美色迷昏了头!即便她能控制魔修,那她自己呢她就是一把暴戾的魔剑!”
话罢将羽扇砸了过来。苏无涯平日虽不苟言笑,言行却还是端着礼仪的,这一下把江玦砸得有点懵。
“师父息怒,”江玦跪地叩首道,“若灵溪是那把魔剑,徒儿便愿做剑鞘,死而后已。”
江玦道歉归道歉,请罪归请罪,却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苏无涯深吸一口气,凝声道:“滚。”
—
药王殿内都是伤病残将,昔日声量最高的凤箫弟子如今沉默无比,就连换药时的痛呼也有意压抑。
李灵溪从人群中把叶语棠找出来,塞给她一片雪兰花。周围的凤箫弟子眼巴巴地看着,羡慕之情隐藏不住。
叶语棠说:“寻少主,我内伤不重,这雪兰还是给别人用罢。”
李灵溪点了点她的印堂说:“魔气入体,淤积甚重,结丹期不仔细些,小心前功尽弃。”
叶语棠眼睛倏地一亮,“结,结丹!”
李灵溪颔首,“你去后殿休息罢,裴允在那里。”
叶语棠爬了起来,手中紧紧捏着一片雪兰,奔向后殿的步子分外轻快。
这时有个凤箫弟子嘴碎道:“这样的人也能结丹,稀奇。”
另一人说:“韶都没人了,让一个云楼出身的公学丫头在大师兄面前晃荡。”
话音落,李灵溪抬腿就是一脚,没有半分长生门后人的斯文。那两名凤箫弟子挨了踢也不敢还手,只得抱着脑袋听训。
李灵溪讽笑道:“开口云楼闭口公学,哪一件事不是凤箫门无能导致的韶都确实没人了,当心些,我还能让你们人更少。”
隔壁一位少阳门长老说:“那些事,原也和孩子们无关,他们被教坏了。”
李灵溪没再搭理,走回云水门休憩处。
都是孩子,云水少年有礼貌多了,见到李灵溪就此起彼伏地唤:“寻少主。”
还有人偷偷喊:“大师嫂。”
大师嫂好怪的三个字,李灵溪扯动嘴角笑了一下:“谁这般聪明!”
她转头去看,角落里坐着一个穿鹅黄交领衫的少年,正是舒照。
李灵溪倒退两步,在舒照跟前,取出一个小木雕晃了晃问:“还记得它吗!”
舒照脸红了脸说:“记得。”
旁边的吴真探头过来看,讶异道:“呀,好像啊。”
“什么好像!”
“给我瞧瞧,给我瞧瞧。”
云水少年扎堆过来看,看见那木雕小人的脸,简直和大师兄一模一样。
乔山月笑问:“谁把我们大师兄的胳膊弄断了!”
听见“江玦”的胳膊断了,不远处少阳门、列山宗弟子都偷瞄了过来。
舒照难堪道:“谁知道你买这个木雕小人不是为了诅咒,而是为了,为了排解相思……”
这回难堪的变成李灵溪,她一把收回木雕,“谁说的,我就是为了扎小人,你猜得不错。”
舒照心怀愧疚,“要不然我帮你把它修好,我会点儿木工。”
程飞雪善造器物,木工和他的铸剑技术一样好,江玦在益州竹院做小玩意儿的手艺,就是从程飞雪那里学来的。
李灵溪说:“好罢,你帮我修好,修不好我让江玦罚你。”
舒照还没答应,一道清润的声线传来:“谁在借我威名,要赏要罚!”
江玦笑着走近,在李灵溪身后罩下一片高大的阴影。周边又一阵此起彼伏的“大师兄”,江玦习以为常地点头致意。
舒照接过断臂小人,指了指李灵溪说:“嫂嫂借的。”
江玦失笑道:“阿照,多谢你把白玉笛带来。”
舒照说:“不谢。”
李灵溪还纠结于“嫂嫂”,江玦悄然揽了她一把说:“补给不够了,随我下山采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