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将离(263)
李灵溪闻到香味,眼圈鼻尖都红了,呜咽道:“师姐。”
江玦怀里倏地一空,李灵溪投入姒容怀抱,默然相拥片刻才慢慢地分开。
姒容艰涩道:“所有事情,阿允都告诉我了。对不住,嫣儿。”
李灵溪说:“不是师姐的错,是我没有早日告知你真相,让你三番两次被伤害。”
罗青冥那一枪,始终是李灵溪心上的创伤。
“过去了,”姒容揉着李灵溪的头发,“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的病,还有长生门诸秘法的传承。”
“传承!”
“嗯。”
姒容说着,把一个物件塞进李灵溪手里。刚一摸到,李灵溪就认出是自己的长生花。
“师尊把天书阁的典籍存在长生花里,定是为了给你留后路,谁知……长生花竟不在你身边。”
李灵溪双手微微发抖,“师尊是怎么死的,师姐知道了吗!”
姒容哽咽,“知道了。”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李灵溪知道姒容在忍哭。
姒容还记得自己离开玉苍山时,天阴云重,鸿雁北上,希吾百姓哭声不断,漫山遍野的花草都失了颜色。寻晗追出山门,跌落山阶,被瑛鹤长老打昏带回去。
姒容曾恨师尊无情,也曾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失职、放荡。她听着修界关于寻晗的谣言,心脏被反复凌迟。
直到魔盏降落,那些流言与长生门千年荣光一起,毁灭于大火。
彼时,姒容在雁荡山停留,刚捉住一只恶妖。下山途中,听见一群凤箫弟子议论长生门,顿住了脚步。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下山的,寒霜剑胡乱在风中闯着,把她跌下来好几次。她就地爬起,一路狂奔。
“全烧没了,没一个活着。”
“燕掌门和紫鄞长老去救人,只看到满地焦灰。”
“真是可惜。”
……
姒容疯了一样往南方赶,在漓水畔因伤心过度,失足掉剑。
那日天下着大雨,雨水沉降漫天灰尘,却不能驱散魔烟。姒容踩着过膝长的幕篱站不起来,身上沾满泥水。
失力之际,雨被绢伞挡住,幕篱外递来一只小手。
“仙子,你还好吗!”
小少年童声稚嫩,看手的大小,年纪只有八九岁。
姒容被他扶起,摇晃着站住。
小少年问:“仙子要往哪儿去!”
姒容不答。
小少年往她手心塞了张帕子,帕子里包裹着一枚牡丹花样的糕点。
“这是糖花酥,仙子姐姐吃点甜的,别伤心了。”
姒容松松握着那糖花酥,问:“你怎知我伤心了。”
小少年说:“仙子姐姐修为深厚,却失足落剑,定是因为伤心,无法御剑。”
“你这般年幼,还未结出内丹,如何看出我修为深厚。”
“凭直觉就知道。”
姒容设下避雨结界,把自己和小少年都保护在内。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位仙尊座下弟子!”
“我叫裴允,凤箫门弟子,暂且跟着紫鄞道人炼气。”
随后,裴允问姒容是谁,姒容仍旧没有回答。
等到姒容成为承影仙尊,被燕扶正请回韶都,裴允已忘了他曾赠过糖花酥的落魄仙子。
他只觉得师尊厉害又亲切,是绝世无双的剑仙。
那日与裴允分别,姒容只身一人闯入玉苍仙域,被遮天蔽日的魔气熏到浑身乏力。最后,是燕扶正把她带了出来,邀请道:“姒容仙子若无去处,凤箫山门为仙子敞开。”
姒容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又漫无目的地云游许久,才决定去韶都山。
岂知,她以为的救赎,原是真正的魔窟。
韶都山上,凤箫门内,唯有少年的真心不假。
除此以外都是骗局。
三日前,姒容在药王殿醒来。裴允怕她忧思过重,硬是等了一日半,才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她。
她把裴允赶走,锁上门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场。直到眼泪流不出来,嗓子沙哑失声,整个人昏过去,又再苏醒。
刚入凤箫门那些年,她深居简出,甚至长期闭关,除了裴允和燕辞秋以外谁也不见。燕辞秋贪玩好动,时常偷跑出去,于是太华谷底,只有她和裴允两人练功。
亦是由于避世,致使寻嫣见不到她,日渐绝望。
一步错,步步错。
姒容听着裴允愈来愈急促的敲门声,眼前飘过凤箫小少年的身影。正如燕扶正在玉苍山遇见她,难不成,连那日偶遇裴允都是事前安排的吗
思及此,她揪住胸前衣裳,悲痛至极。
裴允最后还是破门而入,惊慌失措地扶起师尊。姒容抬脸,见他泪流满面,没有半分凤箫掌门的稳重。
师徒二人相对落泪,待了很久。姒容碰了碰裴允的手,启唇道:“有没有,糖花酥。”
裴允立刻蹦起来:“有,我去拿。”
可是等他把糖花酥带回来,姒容又不愿意吃了,骂他:“蠢徒儿。”
好坏的记性。
那日漓水畔的事情,他全忘了。
裴允不明所以,追着问“我忘了什么”,姒容只说:“无事。”
待姒容身子好些了,师徒二人启程南下,正好赶上寻嫣深陷神农岛困局。
在寻嫣休息的这几个时辰里,姒容对外宣布,李灵溪就是寻嫣,要审要罚,当以仙门公理为先。
又说,寻嫣体内的金系内丹来自李佳音,而李佳音曾参与维护封魔阵,与封魔阵有紧密联系。若要审罚寻嫣,须待封魔阵重铸成功,再行议论。
如此,列山宗纵然不满,也只能按下不满,以大局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