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将离(279)
十七日后,西州和暖。
江玦在姻缘石上刻字,寻嫣和李灵溪两个名字一并写上,镀着永世不灭的云水婚契。收手的一瞬,琼华对玉灼灼闪烁,发出明亮白金光。
初阳露脸时,二人携手走出山门。迈出三级玉阶,身后忽有少年急唤:“大师兄,嫣姐姐!”
舒照匆匆走来,把一个小木雕塞给李灵溪。李灵溪垂眸看那木雕,手臂已经被接上,完好如同新作一样。
她莞尔道谢,以为这就是道别,然而舒照又塞给她第二个木雕和一个小小的银环。木雕刻画的是李灵溪的脸,眉目清晰,明艳生动。小银环流动着清冽干净的灵气,甫一靠近她的手就乖顺地贴上手腕。
舒照说:“这是师父生前做的制魔环,从金乌移位那年开始研制,到魔宫裂缝扩张时已三年有余。十日前,我从师父的遗物里找出制魔环,为它补足最后一道法印,便算做成了。嫣姐姐戴着它可抑制魔气过盛,若有必要摘下即可。”
李灵溪与江玦微躬身,行的是云水门谢礼。
江玦说:“阿照,照顾好阿妙。”
舒照点点头说:“大师兄在益州也不远,一旬回来一次不过分罢!”
江玦道:“尽量。”
掌门继任礼定在半月后,江玦有退让之意。长老会顾忌寻嫣手上沾过无辜者的血,也有应允之意。
但纵观云水门,尚无人能替江玦肩挑这一重任。舒照说:“大师兄,再给我和阿妙师姐一些时间。”
少年长成仙首,届时假使繆妙也不想上任,至少舒照能顶上。于是苏无涯发首席长老令,夏时择吉日,大弟子江玦暂任云水掌门,不授掌门印。
至于暂任多久,便只有苏无涯知道了。
江玦此次下山是为陪李灵溪休养。告别舒照后,二人共骑一马往东边走,不急着赶路,走走停停地脚程很慢。
天黑了,马蹄踏进华阳界。江玦望着眼前的小道,不由得收紧怀抱,像在确认李灵溪还在怀里。
“上回我走到这里,还记得竹院,却忘了你。”他稍低下头,吐息在李灵溪耳边,“阿嫣仙子,你说有些事还是忘了好,当真吗!”
李灵溪耳根红热,瑟缩一下,反而离江玦更近了。
“不可以,”她抬起脸,温唇擦过江玦的下颌,“不能忘了我。”
江玦喉头紧缩,热劲直往下攒,忍着偏了偏头。李灵溪追过去吻他,一寸一寸吻得仔细,他只回以克制的啄吻。
“怎么不理我”李灵溪缠他,“你理我呀。”
一声喟叹似的沉声升起:“还在野地,离家二三里。”
李灵溪说:“好近了。”
江玦说:“好近了,所以等一等罢。”
“不要,”李灵溪反手扯松江玦的腰带,“我才不要等。”
江玦下山带了件薄绒斗篷,鹅黄绣银线的云水样式,素日防寒御风,万不得已时遮盖春情。
可江玦劲儿太大了,李灵溪挂不住斗篷,蝴蝶骨映上竹影,描成一幅水墨修竹图。汗水顺着脊背中间的凹陷流下,像条小溪,倏尔被人吻去,仍旧湿润如涨潮。
“太颠簸,等,等回家的。”
“反悔晚了。”
江玦凶得像野犬,撕咬皮肉时毫不怜香惜玉。李灵溪在他掌下求饶,辗转念着他的名字,鼻音染上哭腔。
二三里不远,江玦还嫌到家太快,身前趴着的人却觉得半辈子过去了。她眼前发白,口中骂骂咧咧,大抵是说“混账”一类的话。
江玦就好委屈,抵着她折磨:“是嫣嫣说的不要等,结香会遂你的愿。”
进了竹院下竹帘,江玦把人抱回床上,不由分说地开始第二轮温存。
子夜过,李灵溪困得睁不开眼,江玦用热帕子擦干两人的身子,抱着她沉沉入睡。
约莫日出时分,她半梦半醒,直觉有人在注视自己,但她并不急着睁眼。又过半晌,那人竟然还不来亲她,她疑惑地掀起长睫。
江玦确在专心看她,同时也看着腕间的制魔环。
亲友的离世于活着的人而言是一场苦修,捱过了雨后天晴,捱不过是漫无终日的黄梅雨。
李灵溪侧身,压半边身子在江玦胸膛。鸦羽长睫眨两眨,什么话都没说,风情随眼波流出来了。
江玦心内悲愁硬生生地被撩拨走,眼里只能看见佯装天真还无辜的李灵溪。
像在回味,更像没吃饱。
他低手把美人面轻轻抬起,那双水雾盈盈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仿佛在求些什么——求他不要不开心,为此愿用自己来换。
同是小狐狸钓鱼的眼神,这和沈烟烟太不一样了。
江玦轻易想通这一点,既无奈又心软,说到底还是深爱多过别的,怎么看都觉得她可爱可怜,心上绵绵地沦陷。
“还不够!”
“不够。”
李灵溪抿了抿下唇,双手撑着江玦的身子,抬起头去吻他。这一吻晨雾悄悄溜走,旭日换为烈日,污糟糟干了的被褥又重新湿透。
总算起床了。江玦把竹院清扫干净,连同那把折断的小摇椅一起修好,摆在窗边角落里。
李灵溪从他背后贴上来,哑声问:“你想用它吗!”
他说:“不想。”
“为何!”
“太辛苦了,我舍不得。”
李灵溪就这个姿势趴上江玦的背,让他背着自己走,懒声说:“我想进城。”
江玦说好,不多时便换好两个人的衣裳,抱李灵溪上马,牵马出门。
—
蜀中春夏之交,木芙蓉颠倒时节开放。卖花娘扎了一束五颜六色的,问牵马的郎君买不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