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将离(52)
所谓婚禁,并非断情绝爱,也并非要求弟子清心寡欲,一生不婚。而是严令弟子以“两心相悦”为缔结婚姻的条件,否则视为破禁。若江玦仅仅为了带沈烟烟入正道而娶她,这就是破禁。
江玦当然记得。他当着沈烟烟的面说那些话,最初是存着交易和欺瞒之心,但眼下看来,难说一定会破婚禁。
旁的不用多说,江玦只一句冷静的“记得”,繆妙听了便溃败如天崩,泪垂如珠断。
“你……”繆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当真……是真心的,不后悔吗!”
从小到大,江玦最怕繆妙流眼泪。
有时繆妙闯了祸,怕被师父责罚,江玦会顶罪说是自己做的。繆妙跟燕辞秋打闹哭了,江玦总是第一个来哄。女儿家的布偶娃娃,江玦做过;千里之外的糕点铺子,江玦去过;师父要繆妙抄的经书,江玦模仿笔迹代写过。
上述种种,全因江玦不想看到繆妙的眼泪。
目下种种,也是因为江玦不希望繆妙继续在自己身上加诸期望,以免日后哭得更惨,更难以自拔。
他已后悔了。
早在沈烟烟出现之前,就该让师妹知道,他此心无意。
繆妙问他反悔吗,他箭在弦上,索性一齐发了。
“落棋不悔。”
第28章 瑞收夜游
江玦走了。
燕辞秋端着茶进门,见繆妙哭成泪人,手上的茶登时摔翻一地。
从前都是燕辞秋欺负繆妙,江玦来收拾残局,如今全反了。燕辞秋一连哄了繆妙三天,才真切感受到少时的江玦有多不容易。
到第四日,燕辞秋感觉伤好得差不多,提议道:“听说逍遥县有瑞收大祭,庙会热闹得很,不早不晚正是今夜!不如我们去散散心,正好,治一治繆妙哭疾。”
裴允没意见,江玦说好。燕辞秋对繆妙软磨硬泡半天,勉强征得她同意。
因是散心,他们并不御剑。庄里准备两架马车,繆妙选择跟裴允、燕辞秋同乘,剩江玦和李灵溪独处。
关于这几日繆妙为什么不出门,李灵溪问过江玦,江玦道:“震蒙山一事,凤箫弟子死得太惨,繆妙头一次见这般惨状,缓不过来。”
李灵溪将信将疑,再想追问时,被江玦半块枣泥糕堵了回去。
桃山庄的马车很宽敞,坐三四个人绰绰有余。李灵溪放着好地不坐,偏要腻在江玦身边,问东问西。
“江玦,逍遥县是什么地方!”
“同州南的一个县城。”
“瑞收是祭秋神蓐收的吗!”
“是。”
“天桑有没有这样的大祭!”
“春天有仙妃诞。”
天桑山下仙妃镇,由“天帝遣仙妃下凡驱疫救灾”的传说得来。
李灵溪佯装懵懂问:“仙妃镇为何称为仙妃镇!”
江玦解释传说由来,又道:“程掌门有意把仙妃诞改成姰仙诞,因为天桑女仙本没有夫君,所谓‘奉天帝之命下凡’,实乃牵强附会。但西州百姓把仙妃镇叫习惯了,改不过来。”
李灵溪思索一会儿说:“古来牵强附会的事多了。比如娲皇造人,本没有尊卑之分,是后世者为别贵贱,非说女娲亲手捏了一些人,甩泥点子造了另一些人。那些娲皇亲手捏的人,自然比泥点子高贵些。”
江玦颔首说:“不过是当权者奴役他人的托词,非是娲皇本意。”
李灵溪又说:“还有感天而孕之事……母既感天而孕,还要额外记一笔其母妻何人,有什么意义。”
江玦听出她的意思,勾唇笑了,附和道:“并无意义。”
李灵溪满意地点点头,江玦抬眸看她说:“都道魔宗习武不习文,你却懂得仓颉字、丹朱棋、感天而孕的古史,难道是幼时在长生门的记忆,竟准确保留了这么久么。”
若如此,她小时候不仅好学,还聪颖非凡。
李灵溪笑着说:“是啊。”
其实不全然。罗青冥本是文武双全的中郎将,自然教得李灵溪也一样。李灵溪不欲多说,应完这一声就去掀窗帘,往外看去。
桃山庄去逍遥县要小半日,他们中午出发,现在已经黄昏。天黑时,他们走到逍遥县城外。
李灵溪透过窗子看见城门驻守许多兵,似府兵和戍军一类,与逍遥县这样规模的县城不相匹配。
五人先后下车,燕辞秋先问:“这儿怎么那么多守军啊!”
裴允说:“他们只是路过同州,要去庭州换防。”
庭州就是虞随边境,这些从内地去的兵士将要戍边十余年,才能换防回来。
为免麻烦,一行人选择步行进城。
今夜是瑞收大祭,逍遥县不行宵禁,城门查人的卫兵也只是站在那里,看百姓通行而已。
一进城,李灵溪就发觉此地古怪。
虞人风气开放,因而才有洛女不问父母,不求媒妁的掷花求亲习俗。但见眼下的逍遥县,少年几乎都是男子,偶有同龄女孩出现,却都已盘起长发,表明其嫁做人妇。
逍遥县的少女,逢游神庙会也不能出家门不成
李灵溪跟随江玦走到主街,隐入人群。多年的魔宗生活让她学会不露声色地观察四周,然而走了半条街,除了少见妙龄女子以外,并未找到其他端倪。
夜色渐浓,逍遥县家家户户挂起明灯,有千盏万盏之多。暖黄的烛火映在繁华大街上,汇聚成天河。
蓐收为西方神,每年的瑞收大祭是同州最重要的祭祀。祭祀结束后,庙会要连办三日,日日都游神。
燕辞秋素喜热闹,来到县城就如同笼里小鸟儿飞上天,欢喜雀跃,拉着裴允说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