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雾的觉很沉,一般彻底睡熟之后,只要不是刻意地去叫,他都不会真的苏醒。宋疏辞很轻地把他放到床上,刚抽开膝弯的那只手,简雾就蹭了蹭枕头,把自己卷了起来。
宋疏辞另一只手还在简雾的颈后,他怕硌着简雾,小心翼翼地往外抽着胳膊。眼看着就差手掌了,睡梦中的简雾突然扯了他一把。宋疏辞这个姿势使不上力,被简雾扯得坐到了床上,没等他反应,简雾又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宋疏辞身体僵了僵,简雾的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嘀咕,宋疏辞俯下身,听到他说的是“不要走”。
他心里忽然酸软了一片。
简雾父亲走时,简雾才读初三,过早地失去父亲这件事一度给他造成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阴影,导致他那段时间只要睡着就会做噩梦。
当时简雾已经到了青春期,简雾的母亲也不好再陪着他睡觉,得知了此事的宋家父母一合计,就打算把简雾接到自己家来,让宋家父亲陪着睡。结果和简雾说的时候,他却说不愿意离开自己家。
那会儿大人们都劝简雾,说反正两家挨着,住哪边也没什么区别,只有宋疏辞出来说,他可以搬过去陪简雾睡觉。
于是理所当然的,简雾采纳了他的方案。
最开始是很难熬的,简雾半夜总是睡不安稳,要么在梦里流泪,要么被吓醒,醒了再睡着,又做新的噩梦,噩梦实在太多了,简雾就不睡了,抱着膝盖盯着床单发呆。
宋疏辞想,他的性格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了急剧的改变的。
从不爱说话,到每天逼着自己背《笑话大全》、听相声。简雾睡不着或者被噩梦吓醒的时候,他就学着他妈小时候对他那样,抱着简雾给他讲故事。
头一个月的时候,宋疏辞常常觉得自己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了,实在是不想说话了,一想到夜晚的到来就焦虑,只能纯靠着对简雾的心疼强撑。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渐渐开始变得喜欢和简雾说话,他不再需要去刻意地记什么故事,好像就能自然而然地逗简雾开心了,而他自己也是乐在其中的。
简雾成了他唯一有倾诉欲的人。
后来简雾好转了,他也还是抱着他睡,似乎只有这样,他心里的某一块才是满的。简雾没对此提出过什么异议,于是他就这样抱着简雾睡了很多年,直到成了两人刻入骨血的习惯。
他们在A市同居的那段日子,就算他回来得晚,简雾已经睡了,只要潜意识里感觉到他在,睡着之后的简雾还是会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他早上需要去打实验室八点钟的门禁卡,因此总是起得很早。失去怀抱的简雾就会依着惯性抱住他,闭着眼睛说梦话,叫他不要走。
每当这个时候,宋疏辞就会一边觉得自己那个破博士真的读不了一点,一边凭着给他俩建设美好未来的坚强意志力,依依不舍地把简雾的胳膊从他身上拿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博士毕业之后就不会再有这么两难的境地,直到这一刻,宋疏辞看着表上距离会议越来越近的时间,再次生出了请假的冲动。
可还没等他做出抉择,简雾自己醒了。
他像是在半梦半醒间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抱着的是什么,以至于瞬间惊醒,蹭地一下坐了起来。
宋疏辞先是低头看了看空下来的腰间,又扫了眼简雾凌乱的头发和略有些慌乱的神色,方才收回脸上泛滥的情绪,平静道:“怎么了?”
“艹……”简雾脑子懵懵的,感觉心脏好像在脑子里跳,响得仿佛有回声。
人在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心脏往往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这时候它也会手忙脚乱,跳得很快。
他勉强抓回一点理智清明,为刚才的动作辩解着,“我……我睡懵了,不是故意的,你别误会。”
人在尴尬的时候往往会装作自己很忙,简雾一边说着,一边折着被子角,又把它抹平,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察觉到自己在床上。
“你刚睡着了。”宋疏辞睨着他的视线道。
他虽然没明着提“是我把你抱过来的”,但简雾已经听懂了。
毕竟他没有梦游的毛病。
他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好在宋疏辞也没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什么,只道:“你再睡会儿吧,我去开个会。”
“……”简雾看了眼表,小声吐槽道,“虽然我知道可能你也有点尴尬,但你也不用扯这么假的谎。现在都这个点儿了还有什么会要开,你以前那个变态导师都不这么晚开会。”
宋疏辞顿了下,对他说:“M国现在是白天。”
简雾突然沉默了。
他差点忘了,宋疏辞还没决定回来。
“不好意思,”他匆忙改口,双手指向门口,“那你请便。”
宋疏辞顺着他的声音站起来,走到门口。
回头时,他看见简雾坐在床上,胸口裹着被子,被子上是他的外套,头顶的发丝翘了起来。
见他望过来,简雾也抬了头。
大概是还困着,他的眼神还是有些朦胧游离,像晕着一层雾,雾的深处,藏着点小小的情绪。
宋疏辞忽然很好奇,明明平时都是高高的一个人,怎么蜷坐在床上的时候,就显得那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