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夕沉[先婚后爱](20)
“布达佩斯?”
沈暮帘一听,眨着眼望着盘里的甜菜烧,一时出了神。
她对他说,自己曾经也去过布达佩斯,看过多瑙河上漂泊的游船。
那时她十九岁,拿着所有积蓄逃到布达佩斯,在那找了间小平房住下,本以为这样就不会被任何人找到,结果在多瑙河畔还没走两步,就被几个人追上,她跑了整整三条街,摔了不知多少泥坑。
最后,她一把拿起隔壁餐桌上的利器抵住自己的脖颈,发了狠的说,要是再靠近她一步,她就把把血溅到他们脸上,让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抓她只是不想她再闹出幺蛾子,父亲刚丧命不久,若她再出些什么意外,必定会引起大众的怀疑。
什么是芝麻什么是西瓜,舅舅那群人还是知道的。
“他们都吓惨了,谁都不想惹出人命,我也只是光有气势,他们走了以后我才发现,握着叉子的那只手都出了冷汗。”
“那是我第一次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下吓退他们,至今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自己很勇敢。”
顾佑远递过一杯桂花茶,抬眸望着她。
她的眸间神采奕奕,骄傲扬着眉,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粽叶,嗓音清润,说出来的话沾染着无限风光。
半晌,他才缓缓阖上眼,轻声说:“我知道。”
那时的她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没太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只觉得顾佑远无论听她说什么,都是无比的专注,哪怕手上再忙,也会立刻停下,认真的看着她,只看着她。
这六年来,少有人正眼瞧她,只有在顾佑远那里,她能找到自己在他瞳孔中的倒影,隐隐约约透着曾经的活色。
他抬手握筷,为沈暮帘夹了块甜菜烧,沈暮帘顺着筷尖望着他,却不小心撞上他眼中的水深火热。
“我还欠你一场婚礼。”他说。
笃定的诚恳无处可避,沈暮帘心跳加速,耳边回荡着他闷哑的嗓音——
“等我回来,我们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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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佑远不在坞港的那几天,她每天都会收到一束花,还有正中喜好的礼物。
比如她曾在社交平台分享过自己的海钓经历,顾佑远转手就在附近海域买了一座受珊瑚礁保护的岛屿,托人给她送了两把鱼竿。
再比如,她敬仰已久的水墨画家决定封笔,一幅画拍卖出天价都有人争得头破血流,如今就是想看一眼老先生的真迹,对沈暮帘而言都是难如登天。
就在她无比懊恼的第二天,顾佑远连画带框整整为她搬来了六幅。
看着黄姨在收藏室里艰难的为这几幅画腾地方,沈暮帘有些咂舌,转身拨通电话。
“顾先生是要在这里开画展吗,”她哑然,“这些画是怎么来的?一幅也得八位数……”
他答得平淡:“从爷爷书房卸下来的。”
“……”
难怪坞港传闻顾氏这位年过八旬的老太爷对这位爱孙纵容到可以称之为溺爱,如今一看,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他一本正经的继续问:“喜欢吗?爷爷卧室里还有两幅。”
沈暮帘:“……不用了。”
顾佑远送的花已经多到放不下,闲暇时,沈暮帘会取些滴胶,挑其中一两朵,做成水晶玫瑰标本。
知道顾佑远不会很快回来,她吩咐黄姨给他寄过去,并很抱歉的表示,有一些气泡,算是瑕疵。
“不是瑕疵,”他认真回,“是亮点。”
她一愣,回头看了看角落那堆不满意的残次品。
脱模的胶质里夹杂着许多小小的气泡,并不是优秀的艺术品,但在顾佑远眼中,这不是不完美,而是细微的、独一无二的、被玫瑰唤醒的生命。
因为很多事都要从头开始学,所以整顿沈氏对沈暮帘而言不是易事。
大部分资深设计师在舅舅这种滥俗的管理制度下跑得差不多了,现如今沈氏珠宝一塌糊涂,连薪酬是否能正常发放都成问题。
沈暮帘跑遍了整个燕湾区,也找不到几个合适的方案。
忙得连轴转的时候,偶尔,也会和顾佑远倾诉。
“沈氏这种情况太棘手,”她无精打采,“顾先生,我没有头绪,快招架不住了。”
听筒那端,翻阅文件的声音停下,空气中沉默了几秒,顾佑远磁沉的声线混杂着噪感,顺着网线飘过来:
“把它当病人。”
“嗯?”
“如果你是医生,面对血流不止的重伤,第一步先做什么。”
面前咖啡香气袅袅,沈暮帘轻轻抿了一口,若有所思。
先做什么?
当然是止血。
但若把这种情境应用在企业……
或许顾佑远是在提点她,应该叫停沈氏亏本的所有项目,减少不必要的账目支出,养精蓄锐,开源节流。
她一下蹦跶起来,豁然开朗:“我知道了!”
对面轻笑一声:“聪明。”
他们通话的频率不高,也不是全谈公事。
有时沈暮帘会扯到天方夜谭,与顾佑远辩论宇宙究竟有没有外星人,哪怕双方忙到张不开口说话,听见他在那一头的键盘声,她也能滋生出无以名状的心安。
他的每一通电话,都会在结束前问一句:
“最近有不开心吗?”
但只有这一次,沈暮帘微微愣神,挣扎片刻,还是决定说:
“有。”
他不在的这些天,陆崎来找过她。
那天下着雷阵雨,陆崎没有趾高气扬,也没有轻蔑嗤笑,更没有恶意贬低。
她只是颤颤巍巍的来走沈暮帘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