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长明天(122)CP
王竹潇诧异地看了陆渐春一眼。
陆渐春浑然不觉:“上次我托人送去京梁的东西你收到了吗?若是合适,我……”
“陆将军,”秋泓清了清嗓子,“潞州附近的伤兵所建好了吗?”
“昨日就建好了。”陆渐春立刻答,紧接着,他又说,“凤岐,你还没见过我营中火器师改装的手铳吧?我拿给你瞧瞧。”
王竹潇老将军起身一拱手:“部堂,今夜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末将就该带兵离开了。”
秋泓也跟着起了身:“我送送将军。”
“不必不必,”王竹潇扫了一眼一直盯着秋泓的陆渐春,话锋一转,“让问潮送我就好,他侄儿也在我帐下,这两日战事繁忙,还没顾上见面呢吧。”
经王竹潇提醒,陆渐春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侄子在洳州,于是赶紧答道:“确实还没顾上见面。”
“那就快去见见,”秋泓笑了,“我瞧他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二十多岁的人了,哪里还能长个儿。”陆渐春依依不舍道,“凤岐,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出了营帐,没离开几步,王竹潇就停下,一脸严肃地看着陆渐春。
陆渐春不解:“王帅,怎么了?”
王竹潇把佩剑抱在怀里,沉着脸打量这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陆渐春心里一阵发毛:“王帅,可是我侄儿在您手底下……”
“问潮,”王竹潇开口了,“文武勾结是重罪,你应该知道。”
这话一出,陆渐春瞬间变了脸色。
王竹潇所言他如何不知?本朝为此而死的文官武将不计可数,但凡是别有用心之人拿此事参上一本,不管官做得再大,战功再昭著,最后也得落个菜市口砍头的下场。
王竹潇是聪明人,他巴结秋泓,但不交好秋泓。
因此在王竹潇看来,陆渐春就是蠢人,他不光巴结秋泓,他还想和秋泓做朋友。
“问潮,你我都是行伍之人,有些话我不必说,你也心知肚明。”等走远了,王竹潇才不紧不慢道,“秋部堂是个好人,我郁郁不得志那么多年,他一句话就让我做了总兵,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也可以一句话扒掉我的这身皮?”
陆渐春跟在王竹潇身后,沉默不语。
“如今在打仗,所以我是总兵,所以你也是总兵,那等来日不打仗了呢?你我,会不会落个兔死狗烹的结局呢?”王竹潇摇了摇头,“这都不好说。”
“秋部堂他不会……”
“你怎么知道秋部堂他不会?”王竹潇反驳道,“文人心术,你一个武夫,哪里能猜得透?将来他杀你,你死前还得对他感激涕零。”
陆渐春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尚亮着灯的忠靖堂。
“问潮啊,”王竹潇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咱们这些马背上为陛下守江山的,不知流了多少血,可最后邀功请赏的都是那些只会动动笔杆子的人。你我毕恭毕敬地在他们面前称门下,但这些读书人,哪一个真的把咱们这些只会舞刀弄枪的人当门下呢?”
陆渐春动了动嘴唇,他本想说,秋部堂不一样。
可到头来,他却也说不清,到底哪里不一样。
“问潮,不论何时,都得自保。”临走前,王竹潇最后说道。
第50章 明熹四年(五)
送走王竹潇,走回忠靖堂,陆渐春远远地就看见秋泓站在门下,提着盏灯,不知是不是在等待自己。
他紧走两步,上前又要行礼。
秋泓却一把托住了他的手肘:“方才不见你多礼,现在外人都走了,你又开始讲起了规矩。”
陆渐春脸一红,抽回手。
秋泓笑道:“是不是王老将军刚刚教训你了?”
“没,没有……”陆渐春竟结巴了一下。
这叫秋泓笑得更厉害了,他故意拿灯照了照陆渐春的脸:“将军诶,你怎么看起来像个熟透了的西瓜?”
陆渐春窘得一把抓住了手提杆,把灯笼抢了过去:“外面风大,部堂快进屋。”
秋泓由着陆渐春把他的披风裹在自己身上,揶揄道:“还说没挨王老将军的训呢,连‘部堂’都叫出来了。”
陆渐春忙推他进屋,生怕两人的话被外人听见了。
忠靖堂中地龙烧得火热,陆渐春只坐了片刻就浑身大汗,秋泓要叫小厮去外面减柴,他却赶紧把人拦住,利索地脱了外衣。
秋泓扬眉:“陆将军刚刚还在见外,这会儿又像是回了自己家,怎么变得这样快?”
陆渐春被秋泓调侃了半天,心里无比憋闷,他抱着直身甲和罩袍,站起身:“天不早了,部堂早些休息吧。”
说完,也不等秋泓回答,扭头就要走。
秋泓赶紧拉住他:“怎么还生气了?”
陆渐春站着不动。
秋泓眨了眨眼睛,忽然眉梢一挑,从袖笼里慢吞吞地翻出了一枚小小的贝壳:“问潮,你送我的东西,我可都好好留着呢。”
那是一个通体莹白、表面光滑如绸缎的瑶光贝,放在灯下,会有宛如银丝般的点点细光萦绕在侧,就算是进贡给皇帝,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这宝贝是去年年底,陆渐春从一伙南疆海寇手中收缴来的,除了这枚小小的贝壳,一齐送到秋泓府上的还有数座名贵的珊瑚盆景、玛瑙珍珠,只是那些都被秋泓退了回去,留下的只有这枚瑶光贝。
“纸页有限,回信中没来得及问,这贝壳是你在海边捡来的吗?”秋泓好奇道。
陆渐春想了想,回答:“是我抓来的匪宼从海边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