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长明天(123)CP
“那你是在哪里抓到这伙匪宼的呢?”秋泓又问。
陆渐春答:“双碴滩。”
“那还是在海边捡来的。”秋泓笑了,“大海是什么样子?”
“大海……”陆渐春认真地说,“大海一望无际,碧涛汹涌,潮汐更替,从未停歇过一日。站在海边,能见日升日落,月满月亏,能见远帆起伏,鸥鸟飞掠,还能……”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随后无比郑重道:“等来日凤岐你和我一起出海,就知道大海是什么样子了。”
秋泓眼光闪烁,似乎真的动了心,他毫不犹豫地答应道:“陆将军一言既出,可千万别忘了。”
王竹潇的话犹在耳畔,但陆渐春此时心底忽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若是此人要杀我,那就杀我好了。
这念头驱使着陆渐春缓缓握住了秋泓捧着瑶光贝的手:“凤岐,在南边的四年,我几乎每天都在……”
“老爷!”这话被一声惊天动地的高喊打断了。
秋泓吓了一跳,快步走到门边,正见铜钱儿跌跌撞撞地跑来:“老爷!出大事了!”
眼见着铜钱儿那如见地崩山倾的脸色,秋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只当是调兵的密令传到了布日格耳朵里,以致那要死不死的北牧人在这紧要关头偷袭洳州城,他完全没想到,铜钱儿只是自己的家仆,哪里管得着军务大事?
跟在铜钱儿身后的李果儿赶紧开口:“是舅老爷在狱中自尽,邬家太爷听说了,眼下要在城门楼子上吊呢。”
邬茂勤死了,秋泓的岳丈结束一哭二闹,准备三上吊了。
得知不是军务大事的秋泓却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在他回过神后,这口气就又瞬间提了起来。
“表兄死了?”秋泓震惊道。
李果儿挤开气还没喘匀的铜钱儿,上前禀报道:“方才北怀布政使李霭学大人遣仆来报,说邬家大爷今早提审前,在狱中一头撞死了,死前也没认下贪墨皇银、克扣军需的罪名。”
死无对证,这下好了,邬家的万贯家财都保住了。
邬太爷若是有眼色,此时就该趁着秋泓忙于军务,乖乖回涉山,守着自家的金山银山好好过日子。
可他不,他认定了自己的大侄儿是被官家害死的,这会儿,正在洳州城门底下叫嚣着要以身证道呢。
“老爷,要把人带进来吗?”李果儿木木地问道。
自家家丑被陆渐春看了个一清二楚,秋泓心里正不痛快,哪有闲情雅趣接见老丈人?
他冷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要闹就闹,有本事,到京梁敲登闻鼓去!”
“凤岐!”陆渐春赶紧拦住立马要去给邬太爷有一学一的李果儿,他劝道,“岳家再可恶,那也是嫂夫人的娘家,凤岐你这么做,是要伤嫂夫人的心啊。”
秋泓平心静气地想了想,一半碍于面子,一半也因陆渐春说得确实有理,不得已,叫李果儿和铜钱儿把寻死觅活的邬太爷抬上车,送到驿馆来。
邬家一听秋泓终于松了口,当即闻讯而动,一窝蜂地涌入洳州城,要见秋泓一面。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邬茂勤的亲娘,也就是秋泓的姨妈、邬砚青的后娘,也就是秋泓的岳母,还有邬家二爷、邬家表少爷、邬家姑老爷,等等等等,简直是拖家带口,举家迁徙。
而除了他们,来见秋泓的还有一位,那就是吴重山的同年,秋泓的师伯,北怀布政使李霭学。
李霭学人生得矮矮胖胖,一见秋泓,笑容满面,仿佛同年的学生也是自己的学生,他与有荣焉一般,上前赞赏道:“秋部堂果真是一表人才。”
秋泓还没及道谢,就听被人抬进来的邬太爷高声嚷嚷道:“让我死,让我和我侄儿一起死!”
这魔音贯耳,尚未来到近前,就先让秋泓额角一阵鼓跳,他对李霭学拱了拱手:“师伯见笑。”
李霭学也明显被这家人折磨得有些心累,他笑着叹了口气:“此案很难再追究了,凤岐,得饶人处且饶人。”
秋泓一听就头大,李霭学这意思,难道指的是邬家这帮人的无理取闹,都是自己暗示的吗?
也对,邬茂勤所在的潞州织造从打仗开始,就一直源源不断地为前线军队提供军需,这可是肥差,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若不是秋泓的嫡系唐彻在兵部,如此美事绝不可能落到邬茂勤的头上。
可邬茂勤所在之职,国朝历代都听兵部调遣,纺织军衣棉被等物。而早在秋泓入主长缨处前,他这小表兄就已经是潞州织造的主事了。
但当一个人的官,做到一定高度后,他家后院长了棵草,都必定与他这官儿有关。
就算邬茂勤在秋泓还没娶到他三堂妹邬砚青时,就已经贪了不少军需,就算秋泓压根没有特殊照料过他的表兄兼内兄,大家还是会“心照不宣”地认为,邬茂勤就是秋泓安排在潞州织造里喝油水的。
而又有多少人知道,后来常常打着秋泓旗号受贿的邬茂勤,只见过秋泓一面呢?
秋泓本人都有口难辩,可师伯到底是师伯,明熹四年的秋泓还是那个尊师重道,很讲仁义礼信的秋泓,他耐着性子,好脾气道:“师伯若想继续查,那就继续查,若想追缴赃物,那就放心追缴赃物。邬茂勤昧的是兵部的钱,贪墨贪到了兵部头上,哪有再继续纵容的道理?”
说完,秋泓敛起笑容,对李果儿道:“去把岳丈请来。”
邬家太爷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他少时中秀才,在潞州一代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读书人,只可惜三十年屡试不中,名气渐落,直到前些年才靠着大侄儿在潞州织造挣钱、女婿在朝堂上做官儿重新扬眉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