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长明天(157)CP
秋泓一听,太阳穴就开始发紧,他急忙推李果儿出去:“把太爷的嘴堵上,让他少在那里说胡话,一会儿再叫孩子们听见了。”
李果儿窘然,只得舒夫人上前,捂住了秋顺九的嘴:“少说两句吧,孙儿还在屋里呢。”
秋顺九脸色一僵,垂下了头。
他拉过自己媳妇,小声说:“那邬家欺人太甚,爷我好歹也是被今上封了官身的,他家平头小民,竟敢把我拦在宅子外面,连口水都不给喝。”
舒夫人诧异:“怎会如此?”
秋顺九直摇头:“我要他们把儿媳的灵柩抬出来,将来好送还少衡下葬,他们不许,我问儿媳既然不在了,那腹中胎儿可保住了吗?他们不答。还说什么,邬太爷病倒了,见不得客,让我赶紧回去。”
舒夫人不禁道:“这也太不讲理了。”
“爹你可有问过砚青是怎么没的吗?”这时,方才一直在房中躺着的秋泓不知何时已走到了门边,他扶着廊柱问道,“若砚青真的是难产没的,可有派个人去涉山当地找为她接生的稳婆吗?还有何表叔,他去了哪里,爹你知道吗?”
秋顺九一愣,张了张嘴。
——他既忘问自家儿媳是怎么死的,也忘问当地的稳婆是怎么接生的了,更枉提找一找自己那失踪了好几个月的表弟。
秋泓叹了口气,无奈道:“李果儿套车吧,我要去趟涉山。”
舒夫人还要拦,秋顺九却一把拽住了她:“儿媳的死有蹊跷,水儿不去,这事恐怕解决不了。”
秋顺九虽是个废物,但却早看出了邬家反常,只是他琢磨不通邬家到底如何反常,竟会把自家女儿的死讯瞒上整整十天。
邬砚青虽说出身不高,但她可是朝廷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是逢年过节要和舒夫人一起进宫朝拜皇后的贵妇。这样一个人物,不明不白地死了,邬家难道就不怕担官司吗?
除非,邬家就是怕担官司,所以才一直瞒着邬砚青的死讯。
那这官司,到底是什么?
“凤岐,我送你去涉县。”临行前,陆渐春追到车边说,“邬家是地头蛇,虽说现在家道中落了,但我怕你去会遭不测,我和你一起,总归平安些。”
秋泓却淡淡道:“再过一日你就要启程回京梁受封了,何必绕道涉县,给自己添麻烦?军令如山,陆将军可别给部下们当不正的上梁了。”
陆渐春仍坚持道:“可是你如今重伤未愈,眼睛又看不清,独自一人去,我怕……”
“问潮,”秋泓轻叹一声,“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陆渐春喉头一哽,不说话了。
少顷,他抬起头来,道:“凤岐,那我把我的亲卫留给你,他们都配有鸟铳,出了什么事,好歹能照应照应。”
秋泓没有拒绝。
陆渐春送来的人的的确确起了相当大的威慑作用,几天前秋顺九没能敲开的门,在五大三粗的王六和王六肩上背的鸟铳的帮助下,顺利打开了。
邬家管事站在秋泓的车驾下,讪笑了两声:“听说姑老爷伤病在身,起不了床,怎么今日还亲自来了?”
秋泓倚在小窗上,支着头,半阖着眼睛回道:“你家老大人呢?”
管事觑了一眼那帮扛着鸟铳的士兵,斟酌着说:“老大人自三小姐过世后,就一直病着,见不了客。”
“见不了客那就着人抬出来,”秋泓不近人情道,“本部有话要问他。”
管事一噎:“姑,姑老爷,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秋泓不紧不慢地一点李果儿,“去把稳婆带来。”
话音未落,一个年纪不大的妇人被秋家小厮领到了管事面前。
这稳婆低着头行了礼,随后小声说道:“邬夫人这月初一,亥时三刻,产下了一男一女双生胎,母子俱平安。”
管事脑中一嗡,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秋泓。
秋泓摆了摆手,示意下人把稳婆带走。
不等稳婆离开,管事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车下。
所以,邬砚青到底是怎么死的?
在王六带人闯进邬家,扶着秋泓找到了停在祠堂下的灵柩后才发现,邬砚青,其实是自缢而死。
这个现年不过二十五的年轻女子,于生产完的第十三天,用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她死时面貌安详又柔和,脸上似乎带有淡淡的悲伤和释然,脖颈下的勒痕也很整齐,就算是叫最技艺精湛的仵作来看,也会判定非人为所致。
被下人抬出来的邬家太爷在扶灵而立的秋泓身后颤声道:“我的女儿,她是被你逼死的!”
秋泓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状若罔闻。
“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无情无义,对我邬家赶尽杀绝,我的孩儿,我的孩儿也不会死。”邬太爷掩面而泣。
秋泓五指紧扣棺材边沿,他面无血色,脸颊灰白,看上去和那躺在棺中的邬砚青竟没什么分别。
“不!”邬太爷忽然又大叫起来,“不是你,是我!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该把女儿嫁给你,不该让她去伺候你这道貌岸然之徒!”
秋泓轻轻一晃,差点栽倒在地。
李果儿眼疾手快,急忙搀住了他的手臂。
“砚青回到家中,眼看田地被收,屋宅变卖,却还是不得不恪守为人妇的本分,为你生下孩子……”邬太爷哭嚎道,“真是命苦啊!我儿真是命苦啊!”
确实命苦,人都死了,命自然是苦的,秋泓讷讷地想道。
他本想伸手摸摸邬砚青冰冷的脸颊,却被一旁的李果儿拦了下来,随后,邬家人来去如风,一拥上前合上棺材,又一拥上前要把秋泓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