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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长明天(8)CP

作者: 默山 阅读记录

天色已晚,祝时元开车路过跨江大桥,从匝道拐入盘山公路,进而一头扎进崇山峻岭中。

暮秋冬初薄雾弥漫,温度降下后,山间盈荡起层层如细纱般的青烟。祝时元驾龄不长,遇到这种路况,总是心里发怵。

他减慢速度,打亮雾灯,在崎岖盘绕的公路上徐徐行驶。

不知为何,今日天气预报明明没雨,此时却又下起了蒙蒙小雨。水滴如断线珠子般砸在前挡风玻璃上,落下道道模糊的渍迹。

滋滋,滋——

方才还讲着晚间新闻的车载广播忽然断了线,只留下刺耳的电流声和雨夜交相辉映。

祝时元突然开始害怕了。

他慢慢地松开油门,准备在前方岔口掉头。既然有“鬼”,那今夜就算了吧。

可正是这掉头的时候,祝时元还未来得及转动方向盘,就透过那被雨水模糊了的玻璃望见一道隐隐约约的身影。

这道身影穿着红袍,高高瘦瘦,和那盗墓贼口中的“鬼”一模一样。

霎时间,祝时元屏住了呼吸,他猛地踩下刹车制动。然而,那立在车前的“人”却在这时转了身。

咚!一声闷响,身穿红袍的身影随之倒地。

雨刮器刷刷轻摆,林木时不时应风而动,山间有候鸟起起落落,安静与嘈杂并存之间,一片树叶落在了引擎盖上。

祝时元浑身僵硬发凉,心脏提到喉头,一茬接一茬的冷汗顺着额角淌下,他那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住颤抖着,极度的恐惧在瞬间将他淹没。

——祝时元并不能说清,这种恐惧到底是来源于撞了“鬼”,还是来源于其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攒够下车的力气。

忘记了打伞,被细雨浇了满头的祝时元终于挪着步子,走到了车前。

两束车前灯映着虚无的黑暗,在这昏黄的光线之间,伏着一个“人”——祝时元姑且把他当做是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破旧的红袍,腰间虚束一条玉带,袍角沾着湿漉漉的泥土和石屑,但仔细看去,仍旧可见胸背上的坐蟒彩织。

“你,你是……”祝时元脚步一顿。

这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孔。

他长得很漂亮,秀丽的眉目间又带有几分英气,一双凤目沉静清正,哪怕是形容狼狈,也能看出气质中的矜贵和庄毅来。

祝时元一窒,竟看得发了痴,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

雨下得更急了,打得林叶沙沙轻响。

雨水顺着那人苍白的脸颊滑下,落在了他怀中抱着的一柄宝剑上。宝剑剑鞘花纹俊逸,剑柄上书“染春”二字。

祝时元脑中一嗡,虹膜缩如针尖,黑雾在眼中疾速扩散。

他虽不知那柄史料记载中说由燕宁总兵陆渐春亲手赠给秋泓的宝剑到底长什么样子,但他却读过陆渐春的诗:

“来年剑定怒河谷,霞照兵戈尽染春。”

此诗写于明熹元年,当时的陆渐春还不是燕宁总兵,只是长亭指挥佥事,但因祝氏南逃,北地沦陷,文官武将悉数投降北牧,陆渐春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小小指挥佥事因而得到了重用。

在当时,“来年剑定怒河谷”这句不算诗海绝笔的呐喊,成了南朝口口相传的名篇。

而那柄被带入墓中的宝剑,也是因陆渐春得彼时只是王府长史的秋泓赏识,所以相赠。

如今,这把传说中的剑出现在了祝时元面前,叫他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微儿?”一道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

祝时元一诧:“你在叫我?”

那人撑起身子,仰头看向祝时元,神色怔然:“微儿,你不是微儿……”

“微儿……”祝时元嘴唇翕动,颤声问道:“那你是……”

那人深深一俯,向祝时元行了一礼:“在下秋泓,秋凤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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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泓(活人版)正式出场了~

第4章 月下赠剑

秋泓是谁?

明熹、天极两朝帝师,最年轻的长缨处总领大臣,一个生时名震天下,死后名传百代的人物。凡是读过书上过学的,无人不听过他。

毕竟,从古至今,能在史书上落下一笔的,或多或少,都曾影响过这个世界。

而秋泓,就是其中功勋最彪炳春秋的那一类。

他生在穷人家,却能寒窗苦读。十三岁当了秀才,十四岁中了举人,二十岁就得了进士出身,被选入翰林院。

有人说秋泓命好,在翰林院的三年冷板凳刚坐完,就成了出关和谈的遣使,后来虽不幸做了辰王讲官,但随着长靖皇帝龙驭宾天,太子死了,鲁王也死了,叫他一夜之间从王府长史跃成帝师。随宗亲南下后,在陪都官位多悬的情况下,升职如坐火箭,一路直奔长缨处,开启了自己柄政弄权,把持朝野,上震天子下慑群臣的二十年。

可又有人说他命不好,因为秋泓死得实在有点太早了。

天极十六年冬,他故去时,刚过四十七。

昇代长缨处总领大臣,也就是大昇的相国,平均寿龄六十五,若是除去秋泓,还能再涨两岁。

因而后人不禁感叹,若是秋泓再活二十年,晚昇还会是那个模样吗?

但历史总有规律,并非一人之力能挽狂澜。在多数史学家看来,就算是秋泓活到七老八十,晚昇也未必能在他的手上欣欣向荣——顶多再续命几年而已。

可是,凡仔细读过秋泓生平的人都难忍唏嘘,毕竟,他点灯熬油,耗费心血,把已濒临绝路的祝昇重新送回中兴之景,可却依旧没能让这个已行将崩溃的王朝千秋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