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回信(120)

她深呼吸，往里走。

黄思羽就站起身来接她，笑得尖亮：“还以为你这个主人公不来了呢，真是让我们好等。”

云浅嘴角轻撇，没理，看到他们给她留出的唯一空位，坦然地坐下。

她的长相和高中时没有太大变化，瘦伶伶的，身形也细长，像温室里的娇花，风雨一来就蔫死掉。但大家都没想到，她如此抗压，能活得像糟践的杂草，坚持到现在。

云浅今天没有特意打扮，平时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像电视剧里那种华丽出场，凌厉地打脸，并不在她的想象中。这场上的人，不配她用心。

他们高中的时候就知道她家里有钱，但照样仇视她，欺负她。这和受害者的物质条件没关系，是施暴者们的精神世界太贫瘠，太下作。

大家坐在场上，都像没穿衣服的囚徒，彼此见过对方最低的下限，谁都不会对谁抱有期待。l

偏偏，像黄思羽这种人就喜欢粉墨登场，刚坐下就不老实，拉着她：“众口难调，我们只好吃自助。别人我都不担心，就是怕你吃不惯，你平时吃的肯定都是顶级大厨做的菜吧？”

众人脸上纷纷一讪，但又止不住看云浅。

她以前不懂事，会尴尬地解释，说没有没有。但现在，她看淡了，脑子里突然浮现程嘉定那种懒倦的笑，模仿着，嗯了声：“我家厨师确实厉害，担任过几次国宴主厨。我很喜欢吃，要是有机会……”

她断了气口，像是想到什么，口吻惋惜又抱歉：“不好意思，你们好像不会有机会。”

“……”

场上一片静默。

挑起话茬的黄思羽遭到旁边人的斜视憎恨。其中很多人已经不想再过少年时那种嚣张，充满剥削的生活，他们更喜欢安定，突然做起三好学生。

便有女生出言调和气氛：“来这不就是吃饭的嘛，大家都动身，别在这干巴巴地聊了。”

闻言，云浅对脸上龟裂出愠色的黄思羽笑笑，礼貌道，“挡路了，麻烦让让。”

好恨。

黄思羽讨厌死她这副三两拨千斤的高傲模样，但又暂时没有对付的办法，只好起身让开。

云浅端着碗碟随意逛着吃喝，脸上表情温和，丝毫没有愤怒的戾气。随着她和黄思羽的重逢，她明白，对方毫无本事，只不过高中时仗着单一的恶，没头脑地欺负人。

现在但凡自已反抗，她就只能吃瘪。

云浅后悔了，早知道当初不要那么沉默，就该和她大开大合地对抗，让像她这样坏的人清楚，没有谁是生来就该被欺负的。

越想，她越觉得可惜。

身后就响起那道阴魂不散的声音：“还以为你今天会穿金戴银的出现，没想到，还喜欢像高中那样装穷，虚不虚伪啊。”

黄思羽从没觉得云浅答应来聚会是犯傻。

相反，她清楚，对方要反击。她理想中的样子，云浅大概会打扮得很好，让大家去嫉妒，看她生活还是那么富足优渥。

原来是她高估了她。

云浅还是当年那个窝囊废。

如今她都把话挑明，云浅还是迟迟没出声，看得黄思羽发笑，无趣地转身。

“虚伪吗？”

云浅音色一直纤细，语气更是从容：“还以为你很喜欢我的衣服呢。高二放暑假前，不是趁班里没人，偷偷试过我衣服吗？”

“……”

黄思羽脸色霎变，是难堪的绛红色。

她忿忿转身，气极反笑，故意环抱双肩，路过她时特别用力地撞了下。

云浅稍稍踉跄，便借这股劲儿摔倒，手里的盘子啪擦摔在地上，被她敏捷地躲过碎片。只是手腕下意识拄地时，不小心扭动，泛起尖锐的痛。

盘子碎裂的声音瞬间让餐客来来往往的餐厅静下来。

尤其潇洒往前走的背影，回过头。

见云浅坐在地上，黄思羽嘴角上扬，走近的每一步，都带出眼底疯狂的得意：“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快起来，地上多脏。”

语气在外人听来，像多关心她似的。

门口，程嘉定刚进门，就见工作人员匆匆往餐厅内场赶，手中的对讲清晰响声：“有位女客人摔倒了……”

他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跟着跑进去。

一个个拨开看热闹的人群，程嘉定就看到跌坐在地的云浅，她面前站着一个黑衣服的女生，表情看似关心，但丝毫没有要扶她起来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哪里伤到，云浅的脸很白。

“浅浅。”

耳边人声噪噪，云浅仿佛听到记忆中最熟悉的那道低冷声音，抬头，撞上一双快要溢出关心的眼睛。

程嘉定双手从她腋下穿过，稍微用力，就把轻飘飘的她抱了起来。

云浅面对校园霸凌的人无比坦然，但看到突然出现的程嘉定，以及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梁靖森，她开始不自然起来。

“不用你管。”

云浅用不疼的那只手拍拍裤子上看不见的尘土。

程嘉定抬起的胳膊僵在半空，最终握拳，不甚情愿地放下。

餐厅工作人员就驱散看热闹的客人，以为是云浅不小心滑倒，向她道了歉。

没想到会遇到他俩，云浅顿时犹豫起来，要不要继续她的小心思。就听站在旁边冷眼看着的黄思羽轻笑：“你是她男朋友吗？那你知道她有过一个喜欢得快要死了的男生吗？她写了整整一个日记本，我们全班都看过，特好笑。”

云浅的手紧握成拳，下颌止不住地发颤。

那本日记，是被黄思羽偷看的，还在班里流传开，供人取乐。她当时只觉丢脸，尴尬，现在在当事人程嘉定面前展露，她才觉得自已被撕开最后一道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