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某一天,青衣九死一生地完成了楼主的任务,回到红楼时却得知,花旦琉璃与书生私奔,被红楼的杀手抓捕带回后,书生为求脱身,在红楼楼主面前亲自处决了花旦琉璃。
青衣疯了,「她」杀入了红楼,不顾一切地找到了那名书生,问他为何背叛自己的爱人。
我没有。书生似哭似笑。她让我随她逃亡,半路上却把我撇下了。我爱她至深,她却根本不爱我,那个冷心薄情的女人怎么可能为爱逃亡,为爱而死?
那花旦琉璃究竟是为何而死?
青衣四处寻找,终于,他在红楼最深的密室中,发现了手持断刃刺入楼主的心口,五脏六腑却被掌力震碎的琉璃的尸首。
她维持在一个双手紧握刀刃、跪地发力的姿势,死去了。
这急转直下的剧情,看得全场死寂一般的沉默。
戏曲的最后,青衣捧着镜子,与镜子中似笑非笑的花旦少女一同缓缓偏头,看向观众。
总是冷漠抿唇的青衣一点点地扯起唇角,勾起了一个本该属于花旦琉璃的笑弧。
宋从心发誓,即便相隔这般远的距离,她也听见下方的群众中有人当场爆了一句粗口。
谢场的最后一幕戏,戏台上铺天盖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镜子。
青衣迈着花旦的步子,披着花旦的绫罗水袖,唱着花旦曾经唱过的曲子,为观众献上了最后一首独舞。
镜子中的人也在起舞,但那人身着红粉色的衣裙,眉间点着花钿,分明是花旦的妆容与样子。
旋身,扬臂,起舞。
「她」先是生疏,而后逐渐变得娴熟。「她」看着镜子,从最开始的粗略模仿到腾转自如,一点点,一步步。
终于,「她」的步伐也如花旦一般轻盈如流风回雪,身影蹁跹若汲水白鹤。于是,戏台上呈现出了极其震撼人心的一幕,澎湃激昂的乐曲中,万千身影于镜中流转。青衣与红衣相互交织,那宛如镜影双生般的舞步,就连垂眸抬眉的神情都一般无二。
乐曲临近尾声,曲调越发高昂,戏台上的人开始荡袖旋转,裙摆与水袖如花瓣般层层漾开,随着急促的鼓点,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砰」的一声巨响,乐曲戛然而止。戏台上的所有镜子应声而碎,琉璃的碎片噼里啪啦地落满了铺陈的红布。
那个人站在戏台上,踩着破碎的镜片,优雅地缓缓躬身。
《琉璃传》谢幕。
【第25章】掌教首席 戏言与一个承诺……
如果手头有烟,宋从心可能会忍不住故作沧桑地吐个烟圈。
戏曲落幕后,那位名叫「东方既白」的青年便恭恭敬敬地把她们请进了一处同样灯火通明的府邸,并宣称「城主卸妆后便来」。随后便有四名衣着打扮明显与他人不同的女郎为她们抚琴弄曲,烹茶煮水,侍奉点心……怕她们等得无聊,其中一位还贴心地取了不少话本书籍给她们翻看。
这宛如哄小孩一般的待客态度就很有问题。
然而楚夭此时是无心翻看书籍的,她的心神都在方才那一场如梦似幻、宛如疯魔般的《琉璃传》里:“我好像没怎么看得懂……喂,你说这个故事的最后,那个好似水鬼变成的青衣是取代了花旦的身份吗?她因花旦而生,最后在花旦死去时变成了花旦,取代了她的人生吗?”
宋从心被她摇晃着胳膊,整个人却仿佛入了定,没有回答楚夭的问题。
楚夭虽是小女儿家的心性,但被人冷落也不会恼羞成怒,见宋从心不答话,便去纠缠梵缘浅:“和尚,你说呢?”
“在下并未出家,而且就算出家,也应该是「尼姑」而不是「和尚」。”梵缘浅平静地纠正了一下,“千人千面,我见即我执。楚姑娘的见解或许便是正确的。”
“你闹呢?”楚夭被宋从心忽视时没有生气,听梵缘浅这么说反倒是有些生气了,“我就是知道自己见识浅薄才来问你们的,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噗。负责奉茶的侍女仓促地低下头,忍住自己差点漏出的笑。
梵缘浅老僧入定,任凭楚夭如何摇晃都不理会她。楚夭见其不从,又整个人像只没骨头的猫儿似的轻伏在宋从心笔挺的脊背上,凑在她耳边小声又委屈地碎碎念道:“告诉我嘛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宋从心安如磐石,实则内心几近崩溃。她可算是知道楚夭为何在情场上如此战无不胜了,这天底下几个人能顶得住她这般撒娇的。
闹腾作妖的楚夭没发现随侍一旁的四名女郎突然动作一僵,纷纷恭敬无比地起身,垂首行礼。府邸内灯火如昼,一支缓步行来的十数人的队伍被灯光照得影影绰绰。走在最前头的人披着一件挡风的鹤氅,穿着绣着缕金百蝶剔红榴花的长衣,手中持着一根镶金玉的细长烟管。他行至门口,看见屋内的景象,似是感到有趣般地抬手,身后垂头随侍的俊丽男女们便停住了脚步,躬身行礼后退下。
他的气息揉入暮风,连同身后的十数位随侍的气息都掩盖得严严实实。但很可惜,要论别的还不好说,但要论感知能力,宋从心却可算得上当世独一。在他踏进门槛的瞬间,那个被另一个女孩痴缠的少女便下意识地想要回过身来,然而视线却被红衣少女给挡住了。
男子有些意外,却还是双手抱胸倚着门框,含笑先发制人道:“两位小友这是在做什么?”
楚夭顿时便安静了。
说到底,楚夭是个极擅捕捉他人情绪同时也很识时务的人。她对宋从心与梵缘浅自来熟,是因为她知道这两人脾气好还不会与自己计较。但眼前这个笑得极尽温柔的华服男子,楚夭那是只看一眼,都觉得心里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