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不是诸位的敌人, 或者说,诸位的敌人不是本座。”大抵是这次意料之外的变故燃起了魔佛的几分兴致,这位明显已非正道人士的前辈好心提点道,“一目国在变神天地界埋伏了大量人手,进入苦剎之地的也不在少数。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苦剎应当是认这位小友为主了?还请小友小心,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既然并非敌人,那请您将我的友人放下来吧。”宋从心神色漠然,不为所动。
“那可不行。”魔佛摇头失笑,他语气平和,话语顿挫有度,“虽然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但好歹也是本座的师妹。这一淌浑水委实太深,稍有不慎便会将人溺毙其中。本座会庇佑于她,你无需忧心于此。反倒是你,还是先想想要如何从苦海中脱身。”
“无论如何,苦剎之地中发生的一切总会为世人所知,届时你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有缘再会了,小友。”
魔佛说完,他便带着梵缘浅径自撕裂空间遁入虚空,这凌虚御空之境证明其已经是炼虚合道期的修士,宋从心根本无力阻止。想到梵缘浅居然毫不犹豫地封闭了自己的耳目六识,宋从心也只能祈祷梵缘浅是真的心里有数,也愿这位先任佛子即便背道而驰也能守住本心如初。
魔佛如舍没有撒谎,苦剎之地的出口甫一。同时穿过星海裂隙离开苦剎的不仅是他们,还有位于另一方天地中的魔修。
这些据说来自「一目国」的魔修显然掌握着比宋从心所知道的更为详尽的情报,在发现蛊雕与鬼蜮已经出事,另一方却有正道修士破空而出之时,他们便意识到情况有变了。不过,他们倒是没想到宋从心已经成为了苦剎之主,而是认为尊主所要的东西已经被正道夺走了。
“将红交出来!”这些魔修如同群聚的黑鸦一般,瞬间便将宋从心、影魇以及宣白凤包围了起来。他们身上爆发出来的威势不逊鬼蜮,甚至有几道气息与蛊雕旗鼓相当,“将红交出来!交出来!交出来!”
排山倒海般的叱喝声从四面八方而来,面对着乌压压一片的魔修组织,宋从心心里却不曾掀起半分涟漪。
这些人在苦剎中应当已经停留了相当漫长的一段岁月了,以至于被红溢散的气息一激,身体立时便出现了异化的征兆。他们有些还尚存理智,有些却已经发出了如同害兽般的嘶吼与咆哮,长袍下的人影疯狂扭曲,显得不详而又狰狞。
但就在宋从心冷静思考对策之时,她身后忽而传来了一声凄厉的猫叫。
“……”宋从心回首,冰冷的瞳孔瞬间放大,她猝不及防之下看见了眼前极其可怖的一幕。
离开苦剎之地的宣白凤面上竟浮现出了龟裂般的纹路,皮肤寸寸剥落,露出下方赤红滚烫的血肉,宛如岩浆流淌过后的火山。她没有持旗的那只手崩裂瓦解,在风雨中化作飞灰。她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而愣怔了一剎,眼神涣散了片刻。但很快,那离散的光又稳落了下来。
“宣白凤!”宋从心哑声喊道。
“抱歉,拂雪真人。看来,我果然是无法离开苦剎的啊。”宣白凤苦笑不已,她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然而没有持旗的手已经彻底粉化,“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真人。将士应当战死沙场,而不应当茍且偷安。正所谓文死谏,武死战,便让孤最后再助您一臂之力吧。”
“等下!还来得及。”宋从心猛然转身想要握住她的手,语速飞快,难掩焦虑,“我现在送你回去!之后我们再想办法,一定”
“不了,真人。您看见了吗?”宣白凤却忽而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宋从心的手,她朗笑,道,“您看啊!”
宛如胃囊的反刍,又或是飞蛾终于自烈火中破茧而出,大地裂开一道横亘版图、深不见底的沟渠,那座死战至最后、流尽最后一滴热血也不曾向敌人屈膝的城市正自深渊中缓缓升起。荒芜破败的失落之城,他们的王则凌于长空,如破碎的太阳般挥洒着最后的余烬。
“我在这里,我的城池在这里,我的将士们都在这里!”宣白凤放声大笑,笑得几欲流泪,“真人,凡人命如芥,形如蝼蚁,但我们从来都不愿认命。请您与我并肩而战,全我白凤一生忠义。即便九泉之下,孤也可以与太傅自豪地提起,白凤一生,不负将士,不负子民!”
话已至此,何须多言?宋从心抿唇,却是横琴于身前,抚下第一个音。
破碎燃烧的太阳扬起军旗,她身后站着千军万马,一腔孤勇,虽千万人吾往矣。
“真人,此曲何意?”
“为《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哈哈,好!虽十面埋伏,孤亦不惧!”
……
天地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卷起了猩红的暴风。
“那究竟是……”仙门弟子站在百里之外,衣衫却依旧被风吹拂得猎猎作响,可他们却无暇他顾,只是仰头,痴痴看着那千年难遇的奇景。
“我的天,如此庞大的剑域。”有识货的剑修仅仅只是远远看着眼前这一幕,便已经感到肺腑生凉,唇齿战栗,“金丹,元婴?不、绝对不止,拂雪真人在琴剑上的造诣已然入圣,竟已经到了能引动四方天地之灵的地步了吗?”
有些弟子尚不明白「引动天地之灵」为何意。但当那剑气的龙卷成型的瞬间,他们忽而感觉到一股向上的、追逐的「气」。
“我的剑!”有人眼疾手快地摁住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剑柄在他手中摇晃挣动,与剑鞘撞击出「咯啦咯啦」的声音。那人满头大汗地扣住了剑柄,几疑自己若是稍慢一步,自己的佩剑便会离他而去,追随着那股上升的力,势如归宗般的遁入剑气的风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