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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道魁首是如何养成的(613)

关家主母出不了院子,但她相信自己的孩儿回来了。她将此事告知了刘婆,哭着恳求刘婆将钥匙给她。刘婆心知她病入膏肓,却不敢再提死去的关家幺儿。于是刘婆便哄着她,说逝者不能与生者见面,见了便要被冥差抓走。关家主母被劝服了,她不再闹着要开门,而是每天夜里都倚在墙边,对着狗洞说悄悄话。

但某天,关家小女儿起夜,无意间发现母亲蹲在墙角。她胆子奇大,凑上前去倾听,却发现母亲在和病逝的「弟弟」说话。

母亲想见弟弟,小女儿想着弟弟莫不是在外面玩疯了不肯回家?于是,小女儿仗着自己身量矮小钻出了狗洞,要替母亲把不听话的弟弟带回家……

“关家小女儿「失踪」了,主母自那之后也彻底疯了。”宋从心注视着隐刃的眼睛,缓缓说道。

隐刃沉默半晌,含糊道:“关家主母,她、知道吗?”

“谁知道呢?”宋从心收回视线,仰头望着高高的院墙,“民间有传言「遇熊须得装死」,这是山民的经验之谈,因为熊不吃死物。所以熊吃人往往都是从手脚吃起,人被吃掉大半时还活着,还能挣扎求救,还能哭喊……那个夜晚,关家主母迸发的情感,引来了山林初生的神祇。”

纯白如纸的神祇,还未体悟红尘冷暖,第一口饱尝的却是比死更痛楚的怨憎与绝望。

“本该镇守一方的地祇被人心牵绊,降格成为了户神。关家小女儿溢散的魂魄被其吞没同化,这位初生的神祇最终以幼童的模样降生。”

隐刃注视着柳回舟,这位与他年岁相差不大的少年,此时眉眼间却藏着一丝近似神佛的悯然:“被戾气浸染的神祇注定堕落,祂没有生死道德的观念,先后吞噬了关家的血脉。之后波及的范围逐渐扩大,霖城开始有人失踪,而那些失踪的人究竟去了哪里,你们想必也已经有了答案。”

“但,为什么?关家主母,无事?”隐刃追问道。

宋从心轻叹:“因为祂本身是地祇,身负守护的愿景。祂也并不是想害关家,祂只是本能地亲近关家人,想要……回家。”

那件缄物隔绝了一切害人之物,满身恶戾的地祇守护着关家,却又被自己的权能拒之门外。祂只能在夜里不停地叩门,祈求「母亲」开门,让祂回家。

关家长子并不是因为入林寻药才失踪的,而是因为看见了祂,误以为那是「失踪」的妹妹,所以跟着祂走了。

“祂将土地……化为沼泽。你曾对祂说……惊飞,不跟祂走。”隐刃艰涩道,“祂莫非,以为……把人带入土里,是在,玩耍?”

宋从心没有接话,隐刃的面具掩盖了他通红的眼眶,他深吸了几口气,问道:“你为何……知道?”

宋从心摇了摇头,并不回答,而是转移话题道:“你那天在庙里若是拔刀,斩却的便是那些失踪者残魂糅杂的共体。祂吸纳了太多逝者的残魂,灵体已经不再纯粹了。你拔刀固然可以杀死祂,但那些死去的人也将死不超生。你能找到祂真正的跟脚,断却祂的执念,这很好。”

隐刃觉得心口发堵,有些说不出话。过了好半晌,他才道:“其他失踪者……尸体,找到。那,关家两个孩子的尸体,在哪?”

听见隐刃的问话,宋从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们一直都在院子里。”

“什么?”隐刃讶然。

“因为三个孩子的母亲,也是另一个母亲的孩子。”宋从心从袖袋中掏出忧黎的干花,“霖城本不该种出青蓝色的忧黎,但刘婆不知道。因为她是追随主母一同流放到此地的,京城种出的忧黎就是青蓝色的。刘婆没在其他地方种过忧黎,所以她不知道此地土壤培育出的忧黎应该是藤红色的。”

一位母亲等待倦鸟归家,两只倦鸟深埋地下。孩提一样的神祇便也觉得,人应该「回家」。

宋从心言尽于此,她转身回程。

此时天色向晚,四野无人,徒留隐刃站在田野上,远眺城镇炊烟袅袅。

天色黑黝黝,月娘梳妆头。

晚归的鸟儿,不回头!

【第51章】正道魁首

宋从心当然不是未卜先知,她之所以知道这么多。一部分是自己推测的,一部分则是灵希告诉她的。

返回客栈后,宋从心和灵希相对而坐,谈起关家这桩诡案,最终也唯余叹息罢了。

“你窥探过往之事,不会感到难受吗?”宋从心检查了一下灵希的眼睛,确认师尊和自己的封印都在,灵希能看见的东西十分有限。但在灵希突破金丹后,她刻意催动灵视时还是能看到一些堆迭的重影。在明尘上仙的安排下,灵希加入了暗门,利用自己的这份能力调查出了许多外道尘埋的线索,屡立奇功。

如今的灵希,在无极道门内算是彻底站稳了跟脚,不再是天书命轨中孤立无援的「女主」。

“我没事,师姐。”灵希坐在床榻上,任由师姐检查自己的眼睛,“不用担心,我分得清虚实。”

宋从心揉了揉灵希的额发。

灵希命途坎坷,平待人疏离,即便在明尘上仙面前都不假辞色,唯独在宋从心面前才会显露几分情绪。

宋从心不知道灵希为何唯独对自己特别。但看着灵希的表情,她偶尔也会想起雪山长乐神殿中遇到的那个孩子。

或许是因为观看天书后的后遗症,继「世人皆欺吾师」之后,宋从心也对天书中的「女主」有种莫名的怜惜。她总觉得灵希像一只漂泊无依的风筝。若不多系几条线将她牵住,一转眼她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看着灵希一点点地走出自己既定的命运,认识书中不认识的友人,结下书中不曾缔结的羁绊。宋从心宽心之余,也有几分「我所做的并非无用之功」的欣慰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