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芳狄斯圣歌(95)
三道呼吸声在干冷的空气中自由交错。奥赞眯着眼睛,不断拍扫骆驼身上的沙尘;莫里斯将目光全部汇聚在尼罗河水面;塔齐欧则出神地聆听周边纸莎草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这里是奥斯曼帝国行省。”
土耳其男孩率先开口:“你们不打声招呼就敢登陆,胆子挺大的。”
“我没关注过这些,”塔齐欧用呆滞的语气说,“我以为它在土耳其。”
奥赞低下头,可爱的唇间发出一声叹息。
“我也是。”他说,“今年假期父亲安排我和母亲搬来和他一起住,结果刚来没几天我就想开学了——我实在适应不了这里的气候。”
“你是学生?”塔齐欧忍不住打探。
年轻人腼腆垂眸:“都柏林圣三一大学,医学……新生。”
塔齐欧下意识停住脚步。
“圣三一,”他顿了许久后说,“我以前申请过。”莫里斯望向他,眼中裹藏着尤为复杂的情绪。
“被录取了吗?”
“嗯。”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死了。
塔齐欧迈出步伐。
“临时遇到些变故,没去成。”
“抱歉……”奥赞低声道,像个被泼了冷水的孩子。“但话又说回来,就算您不关心奥斯曼帝国行省的地理位置,您的父亲也应该跟您讲——”
塔齐欧:“我的父亲也不关心这个。”
一只深海老水母哪里会关心陆地上的事?更何况,这位父亲在儿子还是芽基的时候就已经完成分化再生。从某种角度来讲,他俩还是一块儿长大的呢。
月亮镶嵌在夜空,苍白得令人心碎。
奥赞把头扭到一边,凌乱长发间露出的耳垂跟他的脸蛋一样,被染成了粉色。“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他兀自说,“等下吃过晚饭,我就要和母亲坐船回国了。我想……如果你们愿意,陪我吃这顿饭,我带你们去土耳其、去爱尔兰,怎么样?”
莫里斯:“我们见面还不到一小时。”
“很多事情连一分钟都用不到,比如——”年轻人用极温柔的声音辩驳他,“做个正确的决定。”
可是话一说完,骆驼毫无征兆地不走了,怎么拽都拽不动。紧跟着塔齐欧嗅到一股甜香,经过和同伴眼神确定——
附近有异种。
“啊,一定是尼罗河的睡莲开了!”
奥赞拍了拍骆驼的脖子:“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摘两朵过来。”
“我去吧,我知道该摘哪一朵。”莫里斯自告奋勇。
塔齐欧抓住他的袖子:“但你不一定摘得到,让我来。”
“这有什么好争的?”学生插进来说,“要不我们三个一起——”
“不行!”
塔齐欧和莫里斯同时喊。
奥赞:“。”
“你留在这儿,我跟莫里斯去。”塔齐欧对年轻人嘱咐道,“如果中途遇到什么情况,不要管我们——跑,只管跑。”
奥赞露出困惑的神情,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好吧,注意安全。安拉保佑你。”小穆i斯林给予祝福。
莫里斯报以感谢,两人并肩朝尼罗河走去。
河面盛开着蓝睡莲。
塔齐欧无法移开目光。
那是一株妩媚盛开、楚楚动人的蓝紫色睡莲,被一大片深绿色莲叶团团包围。妖艳的花瓣重重迭迭,宽大的花i径可以容下2-3颗男人的头颅。花蕊们簇拥、缠绕,比他印象中的金色还要明丽。
“你是异种吗?”塔齐欧问。
没有声音,他什么也听不到。
为什么不出声啊这朵花?如果牠是异种,牠会哭、会笑,像纳西索斯一样……
没有,他什么都听不见。
啊,有东西掉进水里了。
塔齐欧听到有东西撞破水面,蹭到或几乎蹭到睡莲的花柄——那是莫里斯丢去的石子。这只人类在试探、挑衅。他太莽撞了。
思考间,一条金线划过天空,是睡莲的花蕊。
它表面布满银色獠牙,獠牙之上,插着一只血淋淋的胳膊。
莫里斯发出了痛苦的呻i吟。
下一刻,数条花蕊扑向塔齐欧,好在毒丝及时迸发与之抗衡。对方见势不妙,迅速撤回花盘。
莲花瓣收拢,接着就听里面传出骨肉被绞碎的声音。莫里斯倒在地上,他浑身发抖,双腿微微蜷缩。直到皮肤长出白毛,鞋子被狼趾撑裂,他才得以用新生的手臂拥抱塔齐欧。
奥赞赶了过来。
“天啊,你们是魔术师吗?”纯真的脸上写满崇拜和惊喜,“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精彩的表演!这身皮毛太逼真了!”
“跑……快跑……”
塔齐欧疲累地靠在莫里斯怀中。
“你们的莲花道具还没收呢!”奥赞笑着说,“我去帮你们拿——”
三条花蕊穿透了他的头颅。
“奥赞!!”
清秀的容貌在一瞬间面目全非,荡然无存。
如今塔齐欧只能看到一张满是窟窿、血肉模糊的脸。在雪白的北极狼毛上,是溅出的脑浆、毛发和骨头碎片,以及尚有温度的鲜血。
奥赞被扯到半空,更多花蕊伸了过来,将他的身体撕成碎块。血如雨滴,莫里斯抱着塔齐欧拼了命地往前跑,跑到骆驼身边时,他才想起变回人类形态。
很多事情连一分钟都用不到。
※
塔齐欧从包里拿出几件干净衣裳递给莫里斯,转头盯着骆驼和它背上粮食。“穿好我们就把东西给人家送回去。”他说着扯下一袋粮食扛在自己肩膀上。
“要是他们问起来怎么办?”
“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