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193)+番外
当真是能言善辩啊。
不仅是言辞巧妙,而且还言之凿凿地富有逻辑,他的逻辑。
谢漆甚至都能猜到他是怎样想出一些理由,来填补他不爱他的原因的。比如慕高骊为君的身份,或者图高骊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易操控带来的成就感,形形色色。自然了,除了形形的理由,色色也能是直接原因。
随他怎么想。
高瑱既然想要胡搅蛮缠,他也不介意以假堵假:“那么太子殿下,假如现在皇帝陛下给你一个选择,让你主动放弃东宫的位置,除下身上的朝服与官印,从庙堂之高退到江湖之远去归隐,这样我便继续追随你,你愿意放弃一切荣华富贵吗?”
高瑱的泪意懵住了。
谢漆再向他靠近一步,而他下意识地后退小半步。
谢漆用轻柔的婉转语调同他轻说:“殿下既然口口声声不舍我至此,那么,不过是区区的皇家特权,舍特权而重得故人,应该是很简单的抉择吧?”
高瑱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大概是在脑海中极力搜索着如何应对,刚要开口,谢漆便又轻柔地截住他:“殿下要选我么?”
高瑱的回答没有要与不要:“谢漆哥哥……你莫要跟我开玩笑。”
谢漆伸出一根手指停在他心口处,轻轻柔柔的语调:“你心中即便有千千万万份爱意,也还是寡苍生,薄亲属,最爱的便是自己,还装什么呢。”
高瑱低头看着停在他心口的指尖,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谢漆的表情重归于冷漠,抱拳利落一礼:“各执一词多说无益,倒也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昨日已死,我刚新生,告辞。”
谢漆即将要掠过他身边,高瑱突然不管不顾地抓住了他手腕:“谢漆哥哥!”
这一声喊得大了点,大约是他虚伪地克己复礼这么久之后的一次小小人前爆发,谢漆一下子惊住了。
不为高瑱,为的是——他看到站在宫道尽头拐角处的高骊。
高骊半个身体隐没着,冰蓝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整个人像从冰窖里刚出炉的新鲜木头人。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眼下心中在想些什么?
谢漆当即反手挣脱高瑱的痴缠,快步向那尽头跑去,高骊看见他跑来,眼里出现了波澜,然后……扭头就跑了。
谢漆都被噎住了。
当下直接把高瑱等人抛之脑后,赶紧冲上前去追赶,拐角过后先看到了扶着宫墙气喘吁吁、嘀嘀咕咕的薛成玉,而高骊仗着腿长步子大,竟然跑出眼前的宫道,看不见影子了。
谢漆更加凝噎,赶紧上前去先抓住起居郎追问:“薛大人,你方才跟着陛下在这里待了多久?”
薛成玉夹着小册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告知:“挺、挺久的谢大人!陛下刚从御书房里出来就去找你,找不到你就到处问,我等答不上来还被他凶视,结果最后是陛下的海东青飞上天空,他才跟到这里来的……”
谢漆顶不住了:“说重点!他在这里待多久了!”
薛成玉还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大约一炷香是有的。”
那基本是把他和高瑱的拉扯都看到了,他一个习武之人耳力也好,大概也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听得差不离多少。
那既然如此,高骊理应也能听得出他的意思,又为什么要跑呢?
谢漆松开这弱不禁风的起居郎,走之前揶揄了他一句:“薛大人,平时还是多多锻炼身体为好。”
高骊能通过他的海东青小黑来找他的行踪,他也有。
谢漆边走边对着天空吹了一声哨音,没过一会儿就看到大宛矫健的身影出现。
他便跟着大宛的身影走,结果刚走出两条宫道,便看到天空中又出现了一只海东青,那该死的壮硕肥鹰扑住大宛,轻而易举地压着它一顿翻滚,最后两只大爪子掐着大宛得意洋洋地飞远了。
大宛留下了两道破音的鹰叫。
没伤到,就是在愤怒地骂海东青。
徒留谢漆站在地面目瞪口呆:“……”
*
戌时二刻,高骊一个人坐在宫城西南边的望角楼里。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隐约听见了望角楼外呼啸的荒凉风雪声,心中忽然感觉到久违的安定感。
入冬了,北境荒原上的风雪声比这要狂上许多倍,他小时候有许多次躲在山洞里挨饿躲风的回忆,那些张牙舞爪的风雪声穿过厚厚的山壁,从每一条缝隙里钻进来,刮在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把北境和长洛比拟为人的形象的话,北境便是敞着胸膛的粗壮熊人,长洛便是温香软玉的闺阁少女。
难得能在一处偏僻安静的地方听见令人怀念的风雪声。
高骊颓然坐在冰冷的地上,后背靠着大柱环顾,看到一座中空的,嶙峋的高楼。
望角楼靠南的那一片墙已经被工部全部修整完毕了,完全看不出当初他带军进入宫城时的大洞。
这里是他的“发家致富”之地,他牵着马穿过那个洞门时,那夜谢漆就跪在角楼的内侧,偷偷地抬起眼皮看过他一眼,他便接住了那炽亮的眼神。
那时他心中划过个奇妙的念头,觉得那美人看自己就像……像看着一个救世主。
他是么。
他配么。
高骊脑子里一片混沌,有些疲惫地抱住屈起的一条腿,下巴戳在膝盖上,怔怔地看着望角楼里的黑暗出神。
现在他承认谢漆昨夜说的,那些烟草会在不知不觉改变他的心智的话了。
因为换在四个月前,他绝对不会像这样多愁善感,敏感又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