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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尊表面高岭之花[重生](14)

作者:舟人弈语 阅读记录

他满头黑丝高高束起,偶有几根不易察觉的乱发垂下,仿若清规戒律中的几个不愿听话的叛徒。

亦像是寺庙香火中无意坠下的风尘朱砂。

骨相恰到好处的转折仿若神明偏心的杰作,程阙的目光从高挺的鼻骨,游移至颌骨的转折,最后停顿在雪白领口上方,若有若无的锁骨处。

才骤然发觉自己的脸已经滚烫得吓人。

他仓惶错乱地将袖中的剑穗从窗缝中坠下去,正巧落在窗下案台正中间,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

可程阙已经没心思担忧序沂是否会发现自己。

他甚至不敢再向里面看一眼,便仓皇而逃。

剎那间,四周情景突变,他看见周围充满了持剑的人群,他们满怀恶意都目光不加遮掩地射来,用带着血的刀刃疯狂地砍向自己。

程阙看不清他们的脸,仿佛每个人都披着一张无表情的面皮,浑身上下只写着几个相同的字。

——修炼诡道者死有余辜。

在一片黑压压的人中,程阙骤然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

他在那一瞬间睁大双眼,视线从来人清浅的眸子下移,直至他手中的凝白剑尾上,一根被风吹起来的银色剑穗。

穗上已浸鲜血,就像是素白莲荷上浸透赤-裸裸的罪意。

“……师尊。”程阙绝望地轻声唤道。

下一瞬,凝白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他的胸口。殷红的血液喷射-出来,尽数洒到那银白剑穗上面,使其骤然变得污黑。

程阙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你怎么忍心杀我……

又何必将我偷偷送去的剑穗一直带在身边。

心脏逐渐由刺痛转变成麻木的钝痛,程阙眼前发黑,随后又觉得自己好似正躺在床榻之上。

思维逐渐清晰起来,他才意识到刚刚不过是一场再离奇不过的梦境。

印象中,他从未见过序沂带过那银色剑穗。不过也不难理解,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剑穗而已,何必一直带着。

或许早就被扔了也说不定。

程阙在榻上缓缓将眼睛睁开一道小缝,觉得身上有些冷,心脏还有些疼。

喉头也堵得很。

他翻了个身,面向窗外微亮的一抹月光。

却忽然看见床头立着一个人。

他甚至不用抬眼去看,就知道来人是谁。

序沂出现过太多次,在他前世每夜的梦中。

他此刻还没彻底从刚刚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心神动荡着。

就像一个被剥去强硬外壳,毫无保留展露内里的孩子;

像那天雨里执意站在山门前,只为送他的师尊一串剑穗的少年。

积年的委屈与酸涩忽然在那一瞬间涌动出来。

前世被序沂冷落、忽视之时,他从没哭过,只是潜心钻研剑法,想着某天或许能出人头地,入那人的眼;

被季晟当面嘲讽排挤时,他也没哭,只是趁无人发现的夜里绘符偷袭,致使季晟脸上左右写着“王八”两个大字,足足七天都没法出去见人;

就连最后被师门质疑、被众门派围剿、被天下人谩骂、被最心爱之人一剑穿心之时,他也没哭。

他只是心灰意冷地任魂魄游离在人世间,却不得归所。

甚至丝毫不急着转世投胎,对人世间一度失去了幻想与渴望。

直至八年后机缘巧合地重生。

但现在不一样。

他有那么多的委屈、不甘,想鞭辟入里地控诉,想直白放纵地质问。

想问自己曾做过那么多徒劳的努力,值不值得序沂多看他一眼;

想问序沂毫不犹豫地刺死他之后,是否在某个偶然的情境触发中,有着一丝一毫的歉疚。

毕竟,只有在这样短暂的梦境中,他的师尊才会安静地注视着他,会用冰冷的手指贴上他滚烫的前额,拂去噩梦中留存的汗水。

没人能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假面。

但他此刻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无数理直气壮的话语梗塞在喉咙间,却都只变成了明知故问的自欺欺人。

良久,序沂缓慢向他的塌边走了几步。

程阙仿佛听见一声轻若不闻的叹息声消融在月色中,他盯着那衣摆上绣着的白色纹路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说——

师尊,我好痛。

序沂的脚步戛然顿住。

*

次日清晨,程阙醒来已快正午。虽然前半宿睡得不好,但后半夜却出奇地熟稳。

昨夜的梦过于纷杂,他已经回忆不起来。

程阙长叹口气,转头起身,却又忽然看到邱应在自己房门口踱步,似是等待很久又不好进门,便等着自己醒过来。

他看向窗外刺眼的阳光,不由得有些许愧疚。

邱应八成是来带自己去授剑堂的,自己重生一世,竟把七门的规矩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程阙走去将门打开,即使刚刚醒来片刻,却并无朦胧睡眼,连那件雪白裘衣都整理得严谨。

邱应看见他,眼睛不自觉地一亮。

“师弟,我给你带了桂花糕,是前些日子家里人给我带来的,但我不喜吃甜,不如你替我尝尝……”

程阙只得收下,却又觉得如此欠着人情着实不好,便告诉邱应今后不必再为自己带东西了。

“为什么?”邱应不解。

程阙摇了摇头不想解释,心神微动的剎那,昨夜的一段梦境却忽然猝不及防地冲撞进脑海中。

微妙的气氛飙升,依稀隐约间,他记得他好像在梦中与对方说,

他好痛。

一句可以令人浮想联翩的话语。

即使是在梦里,也过于难为情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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