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表面高岭之花[重生](149)
程阙刚死的那会,徐瑾尤其想为他建一小块牌位,只是实在找不到位置。
七门的各处,要么是环境不够好,要么是人来人往总有人看见。毕竟当时程阙死得蹊跷,整个七门上下都禁止谈论此事,更别提光明正大地给人立牌位。
于是徐瑾只能请序沂帮忙。
他在无字室门前跪求,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却不想门童不到一个时辰便出来给了他答复。
“霁寒真人说,无字室有一片极大的梅花林,他设下了结界其他人不会出入,徐公子可以随意使用。”
答应得过于果断,以至于徐瑾有些懵。
但也在常理之中,毕竟程阙也是序沂的亲弟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序沂理应最难受才是。
从那之后,徐瑾便常来此处看看。或是带一壶新酒,或是扫一扫木牌前的落花,或是什么也不做,只是与那木牌对坐着,聊天。
但是来过这么多次,倒是一次也没见过序沂。而木牌那处似乎也并没有其他人来,上次临走时什么样子,下次再去时便是什么样子,连脚印也没多添一对。
可徐瑾总觉得,序沂其实是会来的。
隐藏脚印对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而他穿越结界时序沂自然知道,故而两人也就不会碰面。
只是从未得到证实。
再转头看向程阙,只见他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木牌。似乎刚刚酒喝得的确有些多,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眼眶被寒风吹得有些泛红,看上去令人心疼。
他缓缓走到人身后,轻拍了怕程阙的后背。
程阙抬起头来看他,一向俊秀勾人的眼眸中,如今却带了些失魂落魄的难受。
“让我……再待一会。”程阙哑声说道。
徐瑾无声叹了口气,他理解目前程阙矛盾的心境,也知道面对这些东西时,对方远比自己更加难受。他知道程阙向来是倔强的性子,宁折不弯,极少在他人面前展现出弱态来。
“那……你需要独自在这里待一会吗。”徐瑾问。
程阙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是恍惚点了点头。
徐瑾说,“有需要随时传音叫我。”
过了不知多久,程阙腿都坐麻了,刺骨的寒意止不住地从接触地面的位置向上窜,让他混沌的头脑陡然清醒了一瞬,打了个寒颤。
再回头看去,太阳已经彻底升了起来,暖黄的颜色铺天盖地地映照在梅林中,有种令人窒息的美。
而身后已经没有人了。
仔细回想,似乎徐瑾刚刚说留他一个人待一会。
也好,程阙想。
思维在酒精的刺激下有些迟钝,却又清醒得可怕。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对着自己面前的那块木牌深深鞠了一躬。
情景看上去或许有些好笑,程阙自己去祭奠自己,顺便在坟前洒了一壶自己其实本不会喝的酒。
已经不是前世的那个程阙了,他告诉自己。
一切的情绪、留恋、习惯都随着前身的消陨而彻底不见,如今的他不是向言,也不是七年前的人,是一个独立活在世界上的崭新的人。
可是为何……
可是为何无论过去多久,只要想到那个人,心底都会隐隐泛着酸涩呢。
与徐瑾的情绪似乎很容易辨别清楚,他敬爱、感激他的师兄,对方为他温了七年的酒,他愧疚又感激。
但与序沂的情绪,却无论如何也说不清。就像无数条交杂的线缠成的一缕绳,早已分辨不出哪条线已经细致编入纹理,再难脱离。
不过现在这样已经很好。
他喜欢序沂,序沂似乎……也喜欢他。
只是,还有邓琰与锁魂针的事情。
他心里清楚,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与前世有相同的情况,心智迷乱,走火入魔。他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任由自己与他人有任何更加亲密的关系,这不仅是对对方不负责任,更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令人满意了。
几年后,或许事情得以解决,他也能坦荡地承认自己的喜欢。
但更大的可能性是,事情再一次走向无法挽回的程度,一切前世尘归尘,土归土。
借着酒劲,一切微妙的情绪都被无限放大,他忽然感到莫名的委屈,觉得自己好惨好惨。
他本没做错什么,却早在记忆不成熟之时便被邓琰种下了锁魂针,在生死线上擦过来了七门。天生灵力低微也时常自卑,这一生剑术与感情都没追求到,最后还落下了那样的下场。
他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在被人推着走,无论是练剑,亦或是入魔。就连与挚爱之人因缘巧合的遇见,也不过是人心机深重的暗算。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明明比别人努力,却依然蹉跎一生;凭什么明明有人关照他至此,他却直到重生许久之后才发现。
凭什么他与序沂之间,明明都是做了正确的事情,脚步却无法双向奔赴,只能无能为力地渐行渐远。
幸好这一次,他不再被任何人推着走。
他只为自己而活。
他紧紧攥起了拳,肩背也在止不住颤抖着,一半是因为曾经的执念,一般是因为隐隐的、难以启齿的怨念。
序沂不是说喜欢他吗?他想。
那人说这一次再不会放弃自己,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从既定的命数中拉回来。
那人为他守了那许多年的冰棺,为他燃了无数根暖烛与安魂香,为他拦下那些本应是加在他身上的狰狞伤疤。
那人还说,早已倾心。
程阙垂了垂眸子,忽地抓起一把地面上被酒水浸透的冰雪,沾在嘴边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