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5)
各种杂物和厨卫垃圾方野分别系了袋,全堆在门口的鞋架旁边。
如果方野没估计错的话,老杨嘴里那个养子今天就会回来替他收尸,会不会的另当别论,反正人肯定会来。
果然,八点半的时候,大门突然被一股蛮力推开,而后“砰——”地砸上后墙,再被强大的惯性反弹回去,一个清秀的少年红着眼扶着门沿,哽咽着、步履维艰地走向沙发上的人。
方野没说话,拎上收拾好的两大包垃圾,很识趣地离开,并小心翼翼地给人带上门。
回想老杨昨晚叮嘱的话,方野没敢走太远,扔完垃圾就回屋门口的楼梯上坐着。
一晃半小时过去,方野屁股都坐平了还没等来那小崽子开门,在本就为数不多的耐心即将告罄、正站门口打算敲门时,余光中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好巧不巧,就是昨天“好心”送方野创口贴的男人。
男人衬衫领带,西装革履,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属细框眼镜,再配上那副斯文俊雅的相貌和宽肩窄腰的好身材……
你还别说,跟昨天的日常打扮一比,今天他这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
方野往后退了两步,背靠着锈迹斑斑的楼梯扶手,疑惑的目光在钟复行身上来回打量。
不过,就算方野脑子宕机了也不会想当然地认为他是冲自己来的:“你来这儿干嘛?”语气不坏,也谈不上好。
钟复行用右手指关节轻轻扶了扶镜框边缘,踩着楼梯不紧不慢地往上走,直到站到老杨家门前,才开口解释道:
“作为杨林的班主任,他今天无缘无故翻墙翘课,我特地来关心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杨林?应该老杨的儿子没错。
“哦……没问题,不过……”方野的视线越过面前的不锈钢大门,仿佛看见了那个趴在沙发上痛哭流涕的小鬼,“你得再等等,他爸今儿早上去世了,正伤心着呢!”
“那你呢?”
“我什么?”
“你伤心吗?”
“呵呵……又不是我老爸,我犯得着吗?再说他得的是绝症,活着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所以你在庆幸?”
“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就是觉得你也不像你嘴里说的,那么无动于衷。”
“……”
这是第二次,方野想跟钟复行说再见,不,是再也不见。
不然方野怕再多说两句,自己会忍不住出手,到时候如果对方再火上浇油嘲讽一句“恼羞成怒”,那画面可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
靠!
我祖上是捅了狐貍窝吗?这前一个还没送走,又来一个,没完没了了是吧!
方野越想越心烦,门也不想等了,直接上手哐哐一顿敲。
钟复行又问:“不再等了吗?”
方野没好气道:“等屁等!”等着再让你嘲两句,我有病吗我?
杨林来开门时,鼻红眼肿,活似画了浓妆的小丑:“那个,哥……”
方野满头疑问:“嗯?……”
“钟老师!你……你怎么上我家来了?!”
钟复行上前,拍了拍杨林的肩膀,先说了句礼节性的“节哀”:“没别的事,就是来看看你,顺便批你三五天假,等家里事情处理完再来学校。”
“好的,谢谢老师。”杨林恭恭敬敬地给钟复行鞠了个四十五度的躬,把人送走。
钟复行走后,方野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门关上,跟杨林一起商量着把老杨的后事操办了。
因为杨林没有什么有来往的亲戚朋友,事前也没有特殊交待过,所以葬礼一切从简,火葬完直接送墓地里埋了。
杨林在墓地从下午一直待到日落西山,把这些年想说的和没来得及说的话吐了个底朝天儿,等把感动和懊悔诉了个遍,他的嗓子哑得没法听了。
要不是看在杨林刚失去父亲情绪低落的份上,方野早把人连拖带踹提溜回家了。
晚上方野跟保姆似的尽职尽责地把杨林送回家,还做了饭:
“电话我存你手机里了,备注的就是我的名字:方野,有事儿没事儿都可以给我打电话,走了!”
“谢……”杨林话没说完,方野就已经关上门跑没影了,独留他一人带着无尽的回忆和感伤蜷缩在床上,沉沉睡去。
世上万般哀苦事,无非死别与生离。
第 7 章
方野伺候完杨林这个大祖宗,还得回家伺候家里的小祖宗。
一日不见,家里又让它糟得一塌糊涂。
从卷毛来到方野家起,方野没有一天是不崩溃、不火大的。
小东西吃饭永远用拱的,基本上撒一半吃一半,不知道得还以为它是头乳猪;
如果忘记带它出去遛弯,谁知道它的大小便会在那个惊喜的地方等着你;
最气人的是,这狗可能智商有问题,动不动就疯了一样往人身上扑,好几次那排龇牙咧嘴的小破牙都差点啃上方野的脸。
打骂没用,教训不听,方野揪着它的后脖子,真是无能为力。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它长大了,习惯了,也许就好了。
只是现在的方野没想到,有朝一日意外来得那么突然,明明上一刻还嫌弃卷毛是个黏人精,下一秒就永远失去了它。
话说回老杨去世之后的第二天,方野一天都在外面跑外卖,杨林没给方野发消息,方野也没时间搭理他。
于是第三天上午,方野打算拎着水果去瞧瞧人。
结果刚给方野开了门,杨林就跟软泥一样瘫地上了,方野伸手摸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