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慢(59)
“你、还有阿姨会的那些。”田知意掰着手指数,“做饭洗碗之类的不说了,阿姨会做鞋,你会拆笔记本电脑,这是我凭空想都想不到要去做的事,我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学起。”
闻漫想了想。他想到了几种回答,但都不让人满意。他觉得田知意的困惑并不在没有技能,只是这问题太难,他也不知道答案。
见他陷入沉默,田知意也知道自己过激了:“算了,我也就一时瞎想想。”
说着,她将目光转向边上的房间:“这个房间有人住吗?”
“现在没有人住,你好奇的话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房间的窗户开在南边,门在东面。是扇手工的木门,红漆斑驳,透着年代的印记。黄铜的锁孔有些褪色,上面插着把钥匙,闻漫拧了拧钥匙,辅一轻推门便开了。
陈年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掀起微尘在阳光下旋舞。扑面而来的旧书的气味仿佛是记忆的聚集,絮絮叨叨着不曾埋没的过往。
田知意站在门前,面对她的是顶天的一整墙的木制书架。书架的尽头连着同样到顶的木柜。
房间的南侧是一张巨大的书桌,一张靠背椅。北部有张床。其他位置放着生活杂物,只是房间里已经没有人生活的迹象了。
“这里最初是爷爷的书房,后来……成了爷爷临终前的居所。”
“他每天都在这里看书吗?”
“看书、练字、画画。”
闻漫说着,从书桌下拎出一整捆的纸,熟练地解开系紧的绳扣:“我给你看样东西。”
田知意走进才看清是一张张写大字的宣纸,上面的字迹并不规整,还有随处滴落的墨点。
她隐约猜到了这是什么,却不敢明说:“这是……谁写的?”
“是爷爷初学毛笔字时攒下的纸。”闻漫解释,“当时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凭着一腔热情扎了进去,每天干完农活后就在这边写字。”
“那你们是什么看法呢?”田知意问。
“没什么看法,老爷子喜欢,又没耽误事,但也没对他抱什么期待。”
“然后……”
“然后你也看到了,挂在堂屋呢。”
田知意看着手里的宣纸,又想到堂屋的对子:“他练了多久呢?”
“三年多吧。”闻漫简单算了算,“村里也有一些人家过年会买了红纸请他写。”
田知意低头想了一阵,又帮闻漫一起将宣纸拾掇整齐,用绳系好重新放回书桌下。
“你说,我学什么东西是不是终究要落到有没有用上?”
田知意知道她这个问题很扫兴,但她的心头又闷了起来,像是垒了堵砖墙,不说出来就不会舒坦。
有用无用之问大到不好回答,闻漫不得不弄清楚她的意图:“为什么这么想?”
所幸田知意缩小了问题的范围:“比如你爷爷练字,如果他不能写出对联,或者没有人写对联,你们是不是会觉得爷爷只是兴趣爱好,不会把他的认真当回事呢?”
闻漫没有立即回答,看得出他确实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过了片刻,他回答:“也许吧,不过爷爷并不在意我们是怎么看他的,只是让我们把他的作品挂在墙上。”
“然后你们照做了?”田知意问。
“在我们眼里确实够上了可以挂在堂屋的水平。”
“如果没有呢?”田知意继续追问。
“那可能当个春联贴在门上,明年还能换新的。”
“也就是说……”田知意将双手合拢贴着下颚,微微歪头,“是先想做什么就去做,达到一定程度,自然会有人来欣赏,对吗?”
闻漫想了想:“对。”
……而不是万事畏首畏尾去看别人的眼色。
田知意抬起头露出笑容:“我想我找到答案了。”
全然不似往日怯懦纤弱的模样,此刻她的笑靥仿佛春风拂过的桃枝,花苞悉数绽开,灼灼欲燃,明丽得教人别不开眼。
闻漫看着她的神情,微微有些愣怔。
这是卸下了负担的她。
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模样。
如果她生在灌木,就是荆棘丛中脱颖而出的玫瑰。如果她生在隆冬,就是迎雪枝头最饱满的红梅。
她可以在广袤的土地里延伸出连绵的根,汇成望不到头的花海;也可以像蒲公英一样一把吹散,在无垠的天际自由自在地飞翔。
唯独不可以被折断根须,剪短茎叶,与其他娇花一同插在玻璃瓶中,供人取乐观赏。
梦成
田知意在书房里又呆了一会儿,她的目光落到那巨大的书架上:“这里好多书……”
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崭新的、泛黄的书,从上到下排得满满当当,仰着头微微有些眩晕,像是知识的瀑布从头顶浇灌下来。
“这里的书比较杂,每个人喜欢的书都会放在这里。”
听着闻漫的介绍,田知意的目光从她能触及的高度往下找,最终落在一本线装书上:“这是什么?可以拿下来吗?”
“好像是本旧书……一时想不起来了。”闻漫挠挠头,“拿下来看看吧。”
“自己家的书都不记得。”田知意笑着打趣他。
她小心地踮起脚,指尖刚好能触上深蓝的书封。这本书似乎真的很有年代,封面摸起来有些绵软,只有部分部位还残存在最初硬挺的触感。
闻漫伸手想扶她一把,但她幸运地平稳着陆了。
田知意翻到正面去看封面上的字,却在看清书名时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全唐诗?你家还有这书。”
“这怎么可能……”闻漫也愣了愣,“爷爷以前确实收集了些旧书,但要是《全唐诗》怎么会不跟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