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烟霞(67)+番外
院子里重归寂静,塔里久久凝视着那洞口,忽然看见一块遗落在草丛中的绢帕,他蹲下/身子,拾起绢帕,指尖细细摩挲着。
“塔木。”
“大哥。”
“你确定明乐是一个人逃出去的吗?”
“昨晚太混乱了,而且主院那边又失了火——”
“我只问你能不能确定。”
“我当时看见明乐公主从这里钻了出去,在她身后没人跟着。”
塔里想了想,“意思是说,你无法确定在她前面,有没有人接应。”
“是的。”
“把之前给明乐看病的大夫给我带过来。”
“大哥,寅时我已经亲自去抓了,想不到那老头子逃得挺快。”
塔里攥紧了绢帕,咬牙切齿道,“明乐……你有种。”
“大哥也认为,明乐公主早有预谋?”塔木挠挠头,疑惑道,“难不成她生病也是装的?”
“预谋不一定。”塔里说,“但她肯定还有帮手。”
“及时封城,她逃不远的。”塔木道,“而且明乐的脚还受了伤。”
“受伤?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有个胡人侍卫失去理智,奸杀了公主的婢女,还妄图朝公主下手。”
“他妈的狗杂种。”
“我审问他的时候,他亲口承认折断了公主的右脚踝。”塔木想了想,继续道,“所以我们的搜索范围也可以缩小了。”
温卿山的身子忽冷忽热,汗水淌个不停,她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唇色都淡了不少,梦呓不断,身子时不时还会发颤,憔悴又可怜。
大夫过来看了好几次,药汤换了一碗又一碗,但人就是不见醒。
她不醒,贺北望就不睡,彻夜守在床边,一有响动,他就立马点灯查看。
“公子,让奴婢来伺候公主吧。”
“不必。”贺北望挥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两位婢女互相看了眼,她们的父亲都是贺鬯手下的兵,战死后,她们也就被贺鬯收进了贺家宅子里,说是婢女,实际上贺鬯把她们都当自家孩子养着,没让她们干过粗活。
贺鬯死后,两人就跟在了贺北望身边,而贺北望显然更不需要她们,什么事都自己干,眼下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可以帮忙,她们说什么也不肯退下。
“公子,公主毕竟还是和亲的身份,您是外男,这样守着怕是不妥。”
“小桃。”
“奴婢在。”
“替我打一盆水来吧。”
“奴婢这就去。”
“小叶,你去帮我熬点白粥。”
“公子还需要别的吗?奴婢会做很多菜。”
“准备点清淡的吃食就行。”
把人都打发走后,贺北望才垂眸看向床榻,“醒了?”
温卿山没有睁眼,但是微微颤动的眼皮出卖了她。
“怎么?不肯见我?”贺北望的声音里添了丝温和的笑意,“小公主,几年不见,你怎么混成这副德行了。”
温卿山依然闭着眼,身子却往床榻里侧挪了挪。
“话也不跟我说了。”贺北望仰靠着床栏,“唉,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吵。”
“嗯?”
只见温卿山缓缓抬起手臂,伸出两根指头,堵住了耳朵。
贺北望无言以对。
“行,看你醒来我就放心了,你先好好休息吧。”说完,贺北望撑起身子,坐了一天一夜腿脚有些酸麻,他踢了踢腿,又伸了个懒腰,倏尔转身。
温卿山的眼神来不及收回去,跟他撞了个正着。
“偷看我?”
“光明正大地看。”
“好。”贺北望勾起唇角,“还能跟我打趣,看来身子没什么大碍。”
话音刚落,温卿山就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贺北望隔着衣衫替她把脉,脉象倒是比之前稳了许多,“再安心养养,心里的事儿,如果憋得难受,就跟我说。”
前夜,贺北望把她从宅子里救出来,温卿山一路上眼泪就没干过,从她破碎的衣衫、扭曲的脚踝,以及身上溅满的鲜血,他大概知道宅子里是怎样混乱的情况,只是他没时间细想,抱起温卿山飞跃院墙,连夜赶路,把人藏在了他在天门关的机密之地。
以防万一,他还托人换了温卿山的衣衫,从狗洞钻出去,伪造明乐公主独自逃离的假象。
人是救下来了,但贺北望从小到大都是在糙汉子堆里长大的,完全不善于跟女子打交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嘴上都没个把门的。
“我可能也不太会安慰人。”贺北望坦诚道,“但我会尽力。”
“阿枝死了。”温卿山淡淡开口,“我亲眼看着她被人奸/淫至死,她哭着向我求救,身下全是血,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贺北望静静听着。
“还有木莲、容儿……小古、小十三……他们都比我小……”一行清泪滑过眼角,洇湿了枕巾。
“我托人去看了,那些伤害他们的人,都被塔里处死了。”
“怎么死的?”
“腰斩。”
“太便宜他们了。”温卿山说,“他们死得还是太痛快了。”
“世道有时候就是这般不公。”
这是她头一次听到贺北望感叹命运的不公,他自幼时就被当成制衡贺相国的把柄送往苦寒的天门关,为了消除皇帝对贺家的戒心,他被养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浪荡子,而后贺相国、贺鬯接连战死,他也没怨过一句命运不公。
温卿山忽然沉默了。
“想不想听我这些年在天门关的故事?”
温卿山点点头。
“但今天不是时候。”贺北望温言道,“等你好起来,我慢慢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