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之灾(147)+番外
“弧旌,你不关心那群向导们的命?”
“无所谓啊,我又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能给我钱,干嘛——”
朱鑫一抬手打断了他。
“可是那小姑娘死了。”
祁连一怔。
谁?
像是怕他没听明白,朱鑫重复道:“你救下来的那个小姑娘,拿匕首叫瓦莱莎的那个,死了。”
瓦莱莎死了?
“……啊?”
祁连的脑子一片空白。
但朱鑫在看着他,他现在的一言一行都决定着自己卧底的命运。可茫然无从抗拒,仿佛是梦还没醒,刚刚还有人追问他为什么他凭什么,现在就是他逃避回答的一个耳光。
但吃了一记打还是要活下去的,他的眼神动了动,自如的笑勉强僵在脸上。
“大哥,您不是在试探我吧?”
“我试探你做什么?这是事实,又不是我编的。”
其实祁连根本听不清他后边的话,只觉得像千百只苍蝇凌空飞舞的嗡嗡声,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吐。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游星奕死的时候他在场,莫莉的尸体他也见过,可他从未有这种实感。
在这儿谁对死都没有感觉,死是最不值一提的宿命,活反而是种奖赏。哪怕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杀掉也像背错了书打手板一样稀松平常。
以大欺小、恃强凌弱。
杀了她的人和围观的人,得有多么人面兽心?
“我好歹也救了她一次,怎么都得——”
祁连说了一半,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毕竟地塔把小姑娘捉来也没问过她父母的意见。
“那她——那——”
能说什么?
她埋在哪?谁杀了她?为什么要杀她?
这些问题不会从弧旌的嘴里问出来,他没有关心小姑娘的立场。
这些话卡在喉咙里,弧旌理所应当,祁连喘不上气。他被撕碎打乱重组,朱鑫的话在他脑海里乱飞拼凑成奇诡的现实。
就在他泡在自己的梦境里时,她死了,甚至可能不是唯一的死者。他想保护的无辜者命如草芥,而他只能用最恶毒的借口做最杯水车薪的事情。
梦里的声音还在狂笑,最后癫狂到根本听不出那是哭还是在笑。祁连觉得那好像是自己,又像是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扯开他收放自如的伪装,指着胆怯而天真的他嘲讽辱骂。
坚强一点啊,那个声音在扭曲,倏忽间又像是莫莉,你坚强一点呗?你还能做什么?
祁连双眼蒙上一层阴翳。
“那……我的匕首?”
“据说被向导教官拿走了,”朱鑫敲着军靴帮,不经意道,“可能是跟着尸体一起埋在大坑附近了。你不如去问问那个教官,就是白雁。”
就是萧山雪。
那个人面兽心的、坏了良心的,就是他当作月亮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祁连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说这事儿荒诞还是自己蠢得可笑。一时间头脑发懵,便长长地叹了口气来掩饰。
“……哎哟。”
祁连控制不住地用双手捂住眼睛,压根想象不出萧山雪凶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凶得见死不救,他根本做不出来吧?他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那些纯真良善都是假的吗?
祁连没有哭,或者说他根本哭不出来。这有什么好哭的,这甚至有些好笑。
“想不到吧,”朱鑫看着他怪异的笑脸调侃道,“看着乖巧柔弱,其实你救的可是个怪物。”
“是啊,”祁连深吸气,下意识地跟着他笑,“谁能想到呢。”
怪物。
这话不是祁连第一次听。
萧山雪始终在警告他自己是个怪物,他始终不信。他连两只小猫都舍不得丢掉不管,他连必死无疑的牺牲品都敢只身跑回去救,他怎么可能是怪物?
可如今祁连竟然更觉得虚幻,那个梦依旧没有醒,有谁狰狞地笑着说你不仅不配,不仅愚蠢,说不准最后还要亲手杀了他。
祁连从未动真格的体验过弱肉强食,这之前他也从未真正理解萧山雪不合时宜的孤注一掷。如今他才知道,走极端是在这种人命贱如猪狗的地方唯一的生存之道。
他甚至开始质疑起他的爱人是否真的那么纯善。
还是萧山雪太适应这种环境了,他眼里不能有善恶,只能论生死?
又或许自己爱的是自己眼里的单纯球球,而并不是他本来的样子?
他开始替萧山雪找借口,最后却惨然放弃,刚从昏迷中苏醒的脑袋痛得什么都想不明白,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祁连在混乱中质疑,如果萧山雪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他真的还能爱他么?
“白雁……老板,”祁连哑声道,“我什么时候能见他?”
朱鑫了然地看过来,说你是不是觉得不应该这么冷血。
祁连沉默了片刻,没否认。
“我想把我的匕首要回来。”
“你不必着急,这几天他很忙,最早也得明天才能得空。我先带你熟悉基地,”朱鑫似乎还挺满意,道,“不过我劝你离他远一点,他跟你不是一路人。”
“……哎。”
祁连摇摇晃晃地想,无论如何,迟早要逮住他问个明白。
穿来的靴子早在坑底就被扎透了,床前放了双崭新的军靴。朱鑫似乎对自己人格外上心,说话语气也不那么冷硬。
他所在房间是高墙内侧挖出来的单间,原先做医务室用,出门便能看到所谓地塔的主建筑。
地塔之所以被称为塔,就是因为它是向下挖的。地上三层像是杂物间会议室餐厅一类的地方,但地下足有二十八层。第二十九层没有标号,画着个警告标识。